曹操“禁酒令”的“壶中乾坤”
远古时代,大禹一语成谶,此后,以酒误国的帝王,就从未绝迹,但也有刘邦、曹操这样嗜酒的性情中人。酒,既可能是游士们矫名立世或明哲保身的道具,也可能充当君王们施展“壶中乾坤”的那把看不见的飞刀。孔夫子一方面自诩“宗周”,一方面又对武王“弑君”有所腹诽,所以,尧舜禅让,既是儒家敬仰的政治典范,伊尹、霍光废立的榜样,也是王莽、 曹丕 、司马炎辈篡位的幌子,司马师等废立的借口。当然,在这一切历史的偶然和必然里,也充溢着各色人等的理想、激情、失落和辛酸,而“酒”就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佐料。《三国演义》甚至被看作一本“谋略大全”,其中,酒也是施展谋略的一个有效道具,“壶中乾坤”自然不容小觑。曹操好酒,但曹操颁行“ 禁酒令 ”,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曹植也好酒,以至于他的“立”和“废”都与酒息息相关。这一篇我们先来看看曹操“禁酒令”的阴谋,下一篇则聚焦酒如何在曹丕、 曹植 “立嗣之争”中充当那把看不见的飞刀。“禁酒令”是那个时代“英雄所见略同”的一种社会共识,所以,颁布“禁酒令”的绝非只有曹操一个人, 刘备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曹操的“禁酒令”,徐邈默不作声,照喝不误,且步步高升;孔融,就“禁酒令”撰文与曹操辩难,却身首异处,即便是七岁的女儿、九岁的儿子也惨遭株连。“禁酒令”,就像是一盘棋,彰显着曹操的“壶中乾坤”。 徐邈 “中圣人”
“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魏武帝曹操绝对是第一个兼具诗人气质的军事家和政治领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曹操是一位善饮者,还为小吏时,他就常说“恨不移封向酒泉。”“温酒斩华雄”,“煮酒论英雄”,在魏武帝的世界里,即便是一壶浊酒,也能被他挥洒地淋漓尽致、惊心动魄、不同凡响。“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成于帝女,一曰杜康。有饭不尽,委余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氛;本出于此,不由奇方。”晋人江统的见解,也许最切近于史实:在农业歉收的古代社会里,酿酒总是一种奢侈,战乱频仍的三国时期,尤其如此。因此,“禁酒令”就如同解放区里提倡节俭、反对浪费的一份倡仪书,是那个时代“英雄所见略同”的社会共识,所以,颁布“禁酒令”的绝非只有曹操一人,刘备也概莫能外,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天旱歉收,蜀国下诏禁酒,凡酿酒的都要受刑,有人得到一套酿酒的器具,也要被与酿酒者同罪论罚。有一次, 简雍 与刘备一起逛街,看到一男一女走在路边上,简雍就对刘备说:“这两人想行房事,何不把他们捆起来?”刘备说:“你怎么知道的?”简雍说:“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当然,刘备仅一笑置之,就把酿酒者都释放了。
曹操自己嗜酒、善饮,所以,在“禁酒令”的实际执行中,也未必会一丝不苟,至少徐邈就是一个“漏网之鱼”。当时,曹操禁酒,私下喝酒者仍屡禁不止,但又都不敢提“酒”这个字,于是,就发明了一套秘而不宣的“切口”,“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徐邈嗜酒,虽然曹操禁酒,但是徐邈仍一个人喝得沉醉。有一次,曹操派人召问,徐邈说,“我正在‘中圣人’。”来人据实以告,曹操非常生气,近侍劝慰说,“徐邈为人谨慎,只是偶尔说句醉话而已。”此后,徐邈不仅未遭惩处,还升任陇西太守并被曹丕赐爵关内侯。曹丕篡位后,路经许昌时,就问徐邈,“你还经常‘中圣人’吗?”徐邈回答,“昔子反毙于谷阳,御叔罚于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然宿瘤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曹丕大笑,就对周围人的说,“真是名不虚传。”不久,升徐邈为抚军大将军军师。“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徐邈默不作声,但是酒照喝不误,官步步高升;相比之下,孔子的二十世孙 孔融 ,就“禁酒令”撰文与曹操辩难,却落得个身首异处,即便是七岁的女儿、九岁的儿子也未能幸免于难。孔融之死
孔融和曹操都是借题发挥,说到底是以孔融为代表的汉室保守派与 曹魏 新兴势力之间的一次隔空喊话,而“禁酒令”恰好成为矛盾引爆的导火索。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正名主义”早已深入人心,而孔融就是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代言人,所以,曹操所直面的舆论环境,要远比刘邦的时代严酷得多。“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孔融好友蔡邕的六世祖蔡勋的这句话,也是那个时代士大夫们的共同操守。曹操虽以周公自诩,但仍不足以掩饰其狼子野心。
孔融幼负异才,“孔融让梨”的典故更是妇孺皆知。十余岁时,拜访河南尹 李膺 ,被拒之门外,他诈称是李膺亲戚,但孔融被引见于李膺后,李膺仍有些不解,孔融以孔子问礼于老子的典故,坦然以对,“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孔融是时之名士,而且好酒,他常常慨叹,“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当时,年景不佳,曹操又要兴兵,就颁布禁酒令,但孔融肆无忌惮地撰文辩驳,且出言不逊:“尧不千钟,无以见太平;孔非百斛,无以堪上圣。……故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由是观之,酒何负政哉?”曹操回书辩驳,夏、商都因酒而亡,因此,酒非禁不可。孔融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夏商亦因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孔融乃天下名士,相当于今天的公众人物和意见领袖,其一言一行,足以蛊惑世人,影响舆论。曹操虽然表面宽容,但其实积怨已深,必欲除之而后快,后来, 郗虑 揣摩出曹操的心理,也可能是曹操授意郗虑,表奏孔融罪状,曹操终于借机诛杀孔融一家。孔融是孔子后人,孔子之说,又以孝为先,曹操治罪孔融,就是以其所谓的“不孝言论”,然而这些“流言蜚语”,竟又出自一个死无对证的 祢衡 之口,曹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其险恶用心已昭然若揭。曹操诛杀孔融,绝非因为一篇文章,其实,孔融和曹操都是借题发挥,说到底是以孔融为代表的汉室保守派与曹魏新兴势力之间的一次隔空喊话,而“禁酒令”恰好成为矛盾引爆的导火索。 董卓 废立时,孔融就常有匡正直言,忤逆董卓,遭降职。曹操终图汉室的野心,孔融更心知肚明,他的辩难文章,一举戳穿曹操的“伪诈”。“若必网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曹操虽然颁布求贤令,但他“酷虐变诈”,“持法峻刻”,又以权变、务实知名。所以,虽然用人不拘一格,但也杀杨修、孔融,当然,此等杀伐皆有出处。杨修之死源于曹植,孔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所以,孔融徒逞口舌之利,妄谈义理,终以著文遭诛;徐邈功业卓著,虽饮酒不止,仍得以全身。显然,这才是曹操的“壶中乾坤”。否则,曹操既然能放过一个真正的对手———刘备,又何以容不下孔融、祢衡这些书无寸铁的书生?文章出处:《南方都市报》之“酒徒政治与壶中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