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他留给后人的印象就像他的王朝一样,奇特、陌生且短暂。人们记得的只是,1368年,明王朝的军队高歌猛进,由南到北彻底终结了蒙古人在汉地的统治,而元顺帝作为其王朝谢幕时的末代君主,逃往草原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
这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成王败寇”事件的又一次重演,胜者一手开创了延续两百多年的明王朝,败者虽然狼狈北逃,但其代表的蒙古势力却似鬼魅一样始终缠绕着明王朝,挥散不去。历史的复杂,促使我们思考着,所谓“胜负”的反复和纠葛,所谓“正义”或“邪恶”人物身上的多面性。如此,让我们以元顺帝为切口,一探元朝后期的风云际会,这或许会增加我们对这一番改朝换代的了解。
因为背负着亡国的名声,以及在设计领域的杰出表现,元顺帝长期被冠以“昏君”的名号。当然,在他执政的中后期,他确实逐渐怠于政事,荒于游宴,一副“亡国之君”的样子。但部分不能遮蔽全部,考察一个历史人物不能简单的将其脸谱化。一个明了的事实是,蒙元政权从世祖即位(1260年)到顺帝北遁(1368年)共一百零九年,传五世十一帝,而元顺帝在其中独占三十六年,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元代皇帝。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一个果真昏庸无能的君主是怎么在惨烈的权力斗争中幸存并掌权如此之久的?在元世祖忽必烈和元顺帝之间的三十余年却换了九位皇帝,元朝的宫廷真的如平静湖水,任由昏君玩耍吗?
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是元明宗的长子,元宁宗的长兄。延祐七年(1320年)四月十七日生于察合台汗国境内,其父元明宗即位后,被迎回元朝,但不久元文宗毒死元明宗,妥懽帖睦尔也就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先后被流放到高丽和广西。然而命运却仿佛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元文宗、元宁宗相继去世后,皇位虚置,在各种政治势力的斗争和妥协中他最终被选为继承人,由太后卜答失里下令迎回,并在至顺四年(1333年)六月初八即位于上都。
元顺帝即位时,只有十三岁,面对错综复杂的朝局,他不得不学会妥协。比如,答应已被尊为太皇太后的卜答失里,以后传位给她的儿子。比如,接受明宗旧臣的进言,重用伯颜,元王朝由此进入伯颜专权的时代。而顺帝本人只好深居宫中,韬光养晦。
伯颜虽是位专断权臣,不过他还是试图有所作为的。比如,建议改元“至元”,意在重现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那种盛世;比如,减少宫廷支出,减轻赋役税收,增加对各地的赈济。但也是他,禁止汉人参政,取消科举,禁止汉人学习蒙古语。伯颜对汉人政策的激进,不仅加深了民族矛盾,也使得顺帝对他更加不满。
终于,至元六年(1340年)二月,元顺帝和他的亲信大臣脱脱抓住了伯颜出猎的机会,果断发动了政变,伯颜被罢黜免官。自此以后,专断权臣的势力得到清理,元顺帝真正开始掌握大权。在罢黜伯颜的过程中,顺帝亲自发号施令,进行决策,开始展露出他的帝王才能。罢黜伯颜之后,顺帝还对文宗的势力加以整肃,比如,将太皇太后迁往别地,以削弱其影响力。这些举措都充分加强了顺帝的权力,为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作为奠定了基础。二、改革和新政:不是没有努力过
至元六年十月,在罢黜伯颜过程中颇为得力的脱脱被任命为中书右丞相。顺帝宣布改元“至正”,“以至元七年为至正元年,与天下更始”。十九岁的元顺帝和二十六岁左右的脱脱,两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锐意改革,推行新政,史称“脱脱更化”。
首先,脱脱恢复了科举制度,重开取士之门,在他的主持下还先后修撰成辽、宋、金三部正史,儒治之风一时兴起,这有利于缓和元朝政权与汉族的矛盾。其次,脱脱还整顿腐坏的吏治,并努力吸取隐藏民间的人才进入政权,这对整肃政权内部秩序起到了一定作用。脱脱重视农业发展,他下令颁行用于指导农业生产的农书《农桑辑要》,并且减轻赋税,促进农业生产。正是在元顺帝和脱脱的共同努力下,岌岌可危的元朝政权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但好景不长,就在一系列改革措施逐渐展开和深化的至正四年(1344年),脱脱却以身体多病的理由请求离职。宗教神秘的预言让脱脱意愿更坚,遂接连十七次上奏请求辞官,顺帝同意了。虽然脱脱离场,但在之后五年中,顺帝也并没有失去进取之心,他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了庞大帝国的基层代理人——官员上,官员的贪或廉、贤或昏往往影响着政权的信誉和政策的执行程度,这也是蒙元政权的软肋。元顺帝很重视任用地方守令,他明白这些人在帝国机制中所具有的重要作用。然而,遣官派令的政策固然出于好心,在已经腐化的体制中推行反而起到了负面的作用。另外,至正四年(1344年)之后,中国进入了灾害多发期,华北平原尤为严重。天灾不断,灾异频频,人民难以生存,纷纷流亡,甚至一度影响到了大都。
等到至正九年(1349)闰七月,脱脱再次被起用为中书右丞相时,他们所要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在天灾和人害的摧残下岌岌可危的国家了,他们所能做的似乎就是充当“救火队长”了。脱脱先后被派去治河和出征平叛,在这个过程中,昔日锐意图治的伙伴也因为种种原因而渐渐分道扬镳。至正十五年(1355)底,脱脱最终被政敌毒死,只是不知道是否出于顺帝的意思,但他确早已失去了顺帝的信任。三、在信仰和爱好中沉沦
脱脱一死,元王朝彻底滑向深渊,再无转机,直至倾覆。面对四处蜂起的起义军和政府财政的困顿局面,元顺帝无力也无法应对,他逐渐醉心于他的信仰和爱好之中,与王朝共沉沦。
至正中叶以后,元顺帝逐渐怠政,他所宠信的佞臣哈麻将神秘的藏传佛教密宗带进了他的生活,使他一心研修藏传佛教的密宗仪式,沉湎于“房中运气之术”,逐渐失去了最初的那种励精图治的雄心壮志。在虚幻神秘的宗教仪式的环绕下,他如痴如醉,像个信徒而非皇帝一样,卸下了作为天下主宰的责任和担当。
元顺帝在建筑工艺、机械工程等方面很有天赋,建造宫殿时,顺帝亲自画成建筑图样,又亲自制作模型,让工匠依照他的图纸开工。在处置脱脱的这一年,《元史· 顺帝纪》还记录了他的几件“闲事”。
比如,他亲制图案,设计了龙船。龙船前后长达一百二十尺,宽达二十尺,前有帘棚暖阁,后有殿阁楼台,且都用五彩金妆,十分奢华。龙船上有二十四名水手,身穿紫衣,皆戴头巾,分列船两侧,甚是瞩目。龙船建成后,顺帝还亲自坐船体验游戏,据说船行驶时,龙头的眼和口,还有龙身上的爪和尾巴都会活动起来,很是巧妙。
再比如,他还自己制作了宫漏,高约六七尺,宽大约是其一半。宫漏结构复杂,有一木箱,藏于其中,靠水力运动,而木箱上则设置西方三圣殿,箱腰则有捧着时刻筹的玉女,只待时间一到,便浮水而上。宫漏左右有持钟、持钲二位金甲神人,在夜晚按时击打,不差毫秒。当钟钲鸣叫时,在侧的狮凤皆翔舞以贺,甚是壮观。木箱西东有日月宫殿,有六个飞仙立于其前,等到子时或午时,飞仙则会通过仙桥到达三圣殿,之后又退回如初。宫漏的设计可以说是精巧绝妙,令人赞叹。
以上相关描述文字,实在是勾勒出了顺帝建筑和设计领域的天才一面,细细品读,确实精妙。这在中国古代皇帝中大概只有爱做木匠活的明天启帝才能与之媲美吧,“鲁班天子”的戏称自然也是名不虚传的。
明军攻入大都时,曾经缴获元顺帝自制的宫漏,作为战利品献给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看了后说:“废万几之务,而用心于此,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使移此心以治天下,岂至亡灭?”命左右将其捣毁。确实,把过多的精力花费在他的信仰和爱好上,不仅颓化了他的生活,更消磨掉了他的意志。如此下去,当然是北遁草原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多说一句,“顺帝”这个尊号,正是朱元璋为他上的,意指其顺应时代变化,自己跑回了草原。
元顺帝作为元朝最后一位皇帝,虽然早年也曾锐意图进,然而他最终无力挽狂澜于既倒。他接手的是一个潜伏着各种危机的王朝,如何治理国家以缓和矛盾和解决问题一度是他不得不直面的。可惜的是,深层的原因并不像表面那么容易察觉,庞大的蒙元组织也并没有真正在汉地建立起牢固的基础,处理好蒙汉矛盾和治理好国家始终是不可及的政治理想。由此,回归草原和马背,不能不说是他的宿命。
元顺帝所做的努力和真实复杂的本人一样渐渐被历史过滤和淡忘,倒是那些“鲁班天子”的设计创造还在坊间热谈里流传。这可真是让人感慨。参考文献:
温海清著:《元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
忽赤罕著:《元顺帝妥懽帖睦尔传》,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7年
(作者:浩然文史·河南师大春秋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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