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轩

奴隶皇帝石勒奋斗史努力的平庸之人,乱世的天命之子

由 许爱花 发布于 经典

石勒是奴隶出身,所以他的起点很低。石勒的起家方式也是历史上最常见的草根起家方式:游击战术。其本质就是避实击虚,四处游荡。
这种战术的优点是石勒拥有了超强的灵活性,缺点是石勒打来打去连块地盘都没有。
但在当时的客观环境中,游击战术的缺点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当时天下大乱,任何一个战略要地都有好几个势力参与争夺。如果石勒敢占据战略要地,就是把自己置于周边势力的敌对位置。
石勒的选择很现实也很正确,游击战术帮助石勒攫取了大量的物资,石勒就是通过游击战术起家,逐渐成长为一个战力强悍的军阀。
在围歼东海王司马越之后,石勒依然继续使用游击战术,开始寻找合适的猎物。
第一个猎物是名将苟晞。西晋帝国强大的时候,苟晞曾两次击败过石勒。现在西晋帝国已经濒临崩溃,苟晞也失去了强大的支援,石勒找准机会一战定胜负,直接俘虏了苟晞。
袭破大将军苟晞于蒙城,执晞,署为左司马。——《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第二个猎物是叛军王弥。王弥是可以与石勒相提并论的实力派,但此时却陷入了危机之中:攻克洛阳之后,王弥的大部分手下纷纷独立,使得王弥的实力大减。刘瑞趁势进攻王弥,王弥应付不了,只能向石勒求援。
石勒的重要谋士张宾建议:立刻吞并王弥!
张宾进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陈午小竖,何能为寇。王弥人杰,将为我害。”——《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石勒有些犹豫不决,王弥与石勒的身份一样,都是匈奴汉国皇帝刘聪的臣子。但石勒无法忍受这种诱惑,终于还是找个机会暗杀了王弥。
杀死王弥之后,石勒有些不知所措了。
石勒是依靠游击战术起家的,他已经习惯了“打一枪换个地方”,也习惯了四处游荡。
可在杀死王弥,石勒的势力获得了大幅提升,而游击战术对于部队的机动性要求很高。现在的石勒已经没法再玩游击战术了,他与各大实力派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无法调和了。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石勒还是决定继续玩游击战术。张宾劝他赶快找一块根据地,但石勒否决了这种建议。
建立根据地这种话,从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至少当时的石勒不具备建立根据地的相关素质。洛阳、邺城、襄国……这么多军政要地摆在石勒面前任他选,他却一个都不敢选。
可游击战术并不是包治百病的良方,随着部队规模的扩大,石勒的游击战术玩得越来越僵硬,以至于石勒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当石勒驻军河北茫然四顾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实行游击战术的空间了。
北方是并州和幽州。并州刘琨的背后有鲜卑拓跋氏,幽州王浚的背后有鲜卑段氏,这两个势力石勒根本不敢惹。
东部是青州,青州曹嶷是王弥的老部下。石勒杀死王弥的时候,刘聪就很不高兴了。但刘聪并没有发作,而是希望曹嶷可以牵制住石勒。如果贸贸然对曹嶷动手,石勒与刘聪的矛盾也随时会激化,这是石勒暂时无法承受的。
西部是关中,那是匈奴汉国皇帝刘聪的势力范围,石勒更不可能染指。
如果继续留在河北发展,实际上也是危机重重。就算石勒不占领襄国和邺城那样的战略要地,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依然会睡不着觉。因为石勒太危险,把他留在家门口早晚要生乱。
宾复言于勒曰:“今吾居此,彭祖、越石所深忌也,恐城堑未固,资储未广,二寇交至。”——《资治通鉴》·晋纪十
万般无奈之下,石勒决定南下进入中原。
石勒的重要谋士张宾表示反对,但此时的张宾虽然重要,却并不是石勒最重视的人。此时最受石勒重视的人是刁膺,官拜右长史。
但南下之路并不顺畅,石勒看到了向其他方向发展的种种困难,却有些低估了向南发展的困难。
正当石勒积极造船,准备进攻建邺的时候,遇到了长时间的大雨影响。再加上石勒的部队多为北方人,并不适应南方的阴雨天气,超过半数的人因饥饿和瘟疫而死。
石勒无奈,只得重新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何去何从。
有人劝石勒向司马睿称臣,好好利用江北侨族和江南土著之间的矛盾,寻找机会再江南发展。
右长史刁膺谏勒先送款于帝,求扫平河朔,待军退之后徐更计之。勒愀然长啸。——《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也有人劝石勒克服困难,一举深入江南灭掉江南士族集团,建立一个全新的南方政权。
孔苌、支雄等三十馀将进曰“及吴军未集,苌等请各将三百步卒,乘船三十馀道,夜登其城,斩吴将头,得其城,食其仓米。今年要当破丹杨,定江南,尽生缚取司马家儿辈。”勒笑曰“是勇将之计也。”各赐铠马一匹。——《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还有人劝石勒化整为零,重拾游击战术。在江南安心蛰伏,一定会有更好的时机出现。
中坚夔安劝勒就高避水,勒曰“将军何其怯乎。”——《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这几种意见不能说有什么谬误,但其出发点都是立足于继续向南发展的基础之上。此时的石勒已经在考虑回师北方的可能性了,南方并不适合骑兵作战,石勒在南方很容易受到束缚。
石勒的思想一转变,张宾的意见就得到了重视。石勒检讨了自己过去的错误,罢免了右长史刁膺,提拔张宾为右长史,再加封中垒将军,这就是石勒称呼张宾“右侯”的由来。
“君共相辅佐,当规成功业,如何便相劝降。此计应斩。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于是退膺为将军,擢宾为右长史,加中垒将军,号曰“右侯”。——《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而张宾作为新任谋主,第一个建议就是希望石勒回师北方,这是石勒的一次重大战略转折。从此之后,石勒完全放弃了游击战术,拿下了河北襄国,开始建立自己的第一块根据地。
回师北方也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占领了襄国,也只是走出成功的第一步。不但离成功非常遥远,而且离危险非常接近。
得知石勒占领襄国之后,幽州王浚立刻率军前来征讨,随之而来的还有鲜卑段氏的精锐骑兵。
浚遣督护王昌及鲜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众五万馀以讨勒。——《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王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段氏的精锐骑兵。石勒第一次与这样的强敌硬碰硬,顿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局并不理想,石勒一败再败,差点死在战场上。最后还是利用襄国的坚固城防与敌周旋,令段氏的精锐骑兵无法发挥威力。然后通过偷袭的方式擒获了骑兵将领段末波,才勉强打退了强敌。
疾陆眷屯于渚阳,勒遣诸将出战,皆为疾陆眷所败。疾陆眷大造攻具,将攻城,勒众甚惧。勒召将佐谋之曰:“今城堑未固,粮储不多,彼众我寡,外无救授,吾欲悉众与之决战,何如?”——《资治通鉴》·晋纪十
石勒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整个战争过程让人揪心不已。只要一个细节出问题,或者运气稍微差一点,石勒就可以卷着铺盖继续亡命天涯了。
以小见大,守卫襄国都如此艰难,可见石勒当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北方强敌环伺,要在这里谋求发展相当困难。
但在石勒的谋主张宾看来,石勒就应该坚持在北方发展。
北方虽然危机四伏,但南下同样没有出路。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留在北方好。
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虽然强大,但双方有仇,绝不会联合起来进攻石勒。如果只是应对其中一家,石勒还是有胜算的。
且刘琨、王浚虽同名晋藩,其实仇敌。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欣于得我,喜于浚灭,终不救浚而袭我也。——《晋书》·卷一百四·载记第四
而此次成功守住襄国,并俘虏了段氏重要人物段末柸,为石勒争取了很大的主动权。石勒最终释放了段末柸,段氏也适当地释放了自己的友好,保证不再主动进攻石勒。
并州刘琨看到幽州王浚的失败,一时半会也不会为难石勒。而西部关中的刘聪主要是向西发展,目的是收拾西晋的中央政府。东部青州的曹嶷在没有刘聪的支持下,更不会贸贸然得罪石勒。
通过守卫襄国这样一场硬仗,石勒终于在北方站稳了脚跟。但石勒依然笑不出来,因为石勒费了半天劲也只能勉强站稳脚跟,想要继续发展无疑是痴人说梦。
命运真的很神奇,就在石勒找不到破局之路的时候,幽州传来一个消息:王浚与鲜卑段氏之间的关系越发恶劣,双方快要闹翻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石勒差点没笑出声:机会来了!
如果王浚依然与段氏铁板一块,石勒被动防守都够呛,根本不敢主动进攻。而现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就有机会从中渔利了。
失去段氏支持的王浚,其势力被削弱了许多。石勒决定立刻攻打王浚,抢夺先手权。
王浚不难对付,但必须顾虑到段氏的态度。段氏或许已经厌烦了王浚,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接纳石勒。
石勒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完全的方法。他的谋主张宾不厌其烦地劝说:哪有完全其美的方法?现在就是豪赌的时候啊!
最终,为了能顺利地干掉王浚,石勒一再对王浚表示友好。这样做是为了麻痹王浚,然后找机会速战速决,不给段氏介入战争的机会。
当石勒麻痹王浚的时候,史书过多地渲染了细节,给人的感觉就是:王浚太蠢了,居然会犯这种低级失误。但我们只要仔细品一下这段历史,就会发现王浚绝不愚蠢。
从王浚的角度来看:石勒无力占据幽州,因为段氏在幽州树大根深,根本不是石勒能够企及的。只要石勒无力占据幽州,他就没有理由消灭自己。
如果自己能够和石勒达成默契,就有机会制衡段氏,三方再度形成平衡。
客观地说:无论是王浚还是刘琨,都不是什么蠢人。因为当石勒向刘琨表示友好的时候,刘琨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遣使奉笺送质于刘琨,自陈罪恶,请讨浚以自效。琨大喜,移檄州郡,称“己与猗卢方议讨勒,勒走伏无地,求拔幽都以赎罪。——《资治通鉴》·晋纪十一
刘琨相信石勒和王浚相信石勒的原因差不多:石勒无力占据并州,因为拓跋氏在并州树大根深,根本不是石勒能够企及的。只要石勒无力占据并州,他就没有理由消灭自己。
刘琨的这种思维模式和王浚没有本质区别,却没有人说刘琨蠢。这样推理一下,王浚相信石勒,又怎么会是愚蠢的行径呢?
说得再直白点:就算王浚认为石勒居心不良,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此时的王浚已经与段氏交恶,本就缺乏盟友。面对石勒的主动交好,王浚怎么可能拒绝呢?相信石勒的结果固然前景黯淡,但拒绝石勒的结果也是不容乐观的。
而石勒对于是否偷袭王浚犹豫再三,这本身也证明:偷袭王浚到底是赚是赔,石勒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石勒偷袭王浚成功后,最终也无力占据幽州,并且在回襄国的路上受到偷袭,最后只能只身逃回襄国。从这个角度来看:石勒偷袭王浚实在有点吃力不讨好。
石勒后来之所以能够立国称帝,绝不是因为他在战场上取得了多么耀眼的成绩,而是因为匈奴汉国的刘聪病逝,他的后代也像司马家族那样开始了内讧。差不多同一时间,鲜卑拓跋氏也开始了内讧。没过多久,鲜卑段氏同样开始了内讧。
三大强敌同时内讧,石勒几乎是没费什么劲就打破了战略僵局,并成为最后的赢家。
当我看完石勒的相关史书之后,总会想起那个著名的笑话:
“小时候我家很穷,为了能够发财,就用零花钱做生意。经过几年的努力,我用几百块零花钱赚了几万块,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后来呢?你是不是用几万块赚了几百万,最终成为人生赢家?”
“不,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世界首富的私生子。他死之后,我继承了他的全部遗产。”
石勒的奋斗史就是这么离奇:前期各种励志拼搏,却始终都在原地踏步。等他差不多快认命的时候,天下却突然掉下来一个大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