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俄进军西伯利亚的前哨——斯特罗加诺夫的基地彼尔姆!
彼尔姆建国背景
彼尔姆公国建立于蒙古人西征后近一百年,其时已经远远受到蒙古、罗斯、保加尔文化的多元浸淫,而成公国。笔者早在之前关于基辅罗斯与保加尔的论述中连带讨论了金帐汗国的情形,这也是彼尔姆国家建立的大背景之一。
与很多同时代威尼斯、热那亚商人见闻录中对包括金帐汗国在内的东方国家的君王权力强大的夸张描写相反,金帐汗国的政治权力十分有限,其依恃的商业财政资源与怯薛近卫军,在八思哈化罗斯失败后于金帐汗本部分封引发的破坏性内卷作用下摇摇欲坠,而主要的精力也就耗在两方面——一是继续不放弃八思哈化罗斯,一是防备封臣的偷袭与对大汗帐的威胁。所以,彼尔姆这种保加尔以北未农业化的苦寒之地,金帐汗既没兴趣也没精力管,才有了自立。
1323年,卡齐姆部落的酋长内格洛统一上卡馬高地的科米诸部落,学习罗斯人的封建制,创立彼尔姆公国,自称王公。1340年-1370年,内格洛之子萨林和孙儿阿尔达北伐征服了科密 (谢韦尔)和兹梁地区,1370年彼尔姆国统一了科米人的九大部落。1376年,彼尔姆的斯特凡(俄语:Стефан Пермский)作为正教传教士前来传教,他拿着圣经前去晋见阿尔达公并要求对方皈依基督教,阿尔达公拒绝改信但允许了斯特凡在彼尔姆地区传教。斯特凡以东斯拉夫字母为蓝本创制了古代彼尔姆字母(俄语:Древнепермское письмо),斯特凡在1383年被任命为彼尔姆教区首任主教,1386年返回莫斯科,同时代的僧侣智者埃皮法尼乌斯将他的手稿和访谈整理成《圣父斯特凡对於生活和教义的言谈录》。14世纪下半叶,彼尔姆国的疆域直达伊日马河。与诺夫哥罗德封建共和国和莫斯科大公国接壤。
彼尔姆公国大公世系表
内格洛1323年–1330年卡齐姆不明,很大可能是芬兰异教(英语:Finnish paganism)首任萨林1330年–?卡齐姆不明,很大可能是芬兰异教前任之子阿尔达?-1377年卡齐姆科米教(俄语:Мифология коми)前任之子 维尔塔宁1377年 - 1386年卡齐姆早年信科米教,后皈依东正教前任之子 谢莫涅洛1386年 - 1399年兹梁科米教前任之附庸,兵变夺位 尤霍1399年 - 1411年兹梁科米教前任之姪 维塔1411年 - 1433年维霍库拉东正教前任之附庸,兵变夺位埃尔莫拉1433年 - 1451年维霍库拉不明,很大可能是东正教前任之同族 米哈伊尔·埃尔莫拉维奇1451年 - 1481年维霍库拉东正教前任之子 马特维·米哈伊诺维奇1481年 - 1505年维霍库拉东正教前任之子
诺夫哥罗德与保加尔在术赤-拔都系蒙古军西征前都是此地(卡齐姆部落)的主要贸易对象。他们的商业往来实际上助长了卡齐姆部落内部的阶层分化——掌握主要产品——毛皮等的群体才可能更容易与保加尔商人或诺夫哥罗德商人达成规模效益的交易。而很明显的是世俗军事领袖与多神教祭司掌握着主要的资源——部落的一般成员为着信仰而贡纳产品,为着公共职能而酬养军事酋长,军事酋长与祭司都希望扩大自己的权势,因而会加大盘剥,换取更多外界商品、财富与武器,以增强自己对其他人的控制力,他们在单独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便会联合,而商业发达的部落便会胜出,获得对其他战败部落的支配权。
这便是内格洛崛起的真因。内格洛家族肯定不能马上切断与祭司的联盟否则的话,祭司会利用自身影响力联合其他部落的军事酋长,来彻底推翻自己。当然,在扩充自身军事力量并逐步通过其他部落财力取得对祭司优势之后,他们还是会设法架空祭司,以实现完全的治权。内格洛的子孙攻占兹梁与谢韦尔就是扩充财力的体现;而拒绝皈依却允许东正教传教,实际上就是利用贸易利益与信仰危机来推翻传统多神教祭司在一般舆论中的权威性地位,从而釜底抽薪地铲除卡齐姆部落内的多神祭司权威,树立东正教-世俗酋长的联合权威。这也正是短短十余年,卡齐姆部就已经为兹梁部视作“过度罗斯化与基督化”的原因。
兹梁人叛乱与莫斯科大公国的吞并
而彼尔米亚克的皈依实际上是内格洛提早布好的封建关系棋局水到渠成的结果。作为帮助卡齐姆盘剥本部的税吏的兹梁多神祭司必然会感受到强烈的威胁。因为在这个体系内,受益的是兹梁世俗酋长,而消亡的是兹梁多神祭司。所以很有可能的是,兹梁祭司利用自身尚存的影响力发动政变,夺取了兹梁部控制权,挟持了军事酋长,然后南下与卡齐姆部拼命。这次赌博赢了之后,为了防止东正教罗斯诸国可能的干涉,一方面只驱逐不处决正教传教士;另一方面,马上吞并了乌德穆尔特人部落,以壮大骑兵实力,防止彼尔姆旧贵族反扑。
1386年,兹梁氏族的酋长谢莫涅洛不满卡齐姆氏族过度罗斯化和基督教化,率领兹梁地区的科米人反叛已基督化的彼尔米亚克人,同年攻陷彼尔姆城,杀害卡齐姆氏族的维尔塔宁公,驱逐基督徒和传教士。他在位期间向诺夫哥罗德共和国称臣,但向西南吞并半游牧半渔猎的近亲乌德穆尔特人,为彼尔姆国带来了大量骑兵,接着南下夺取莫斯科大公国在维舍拉河一带的土地,数次南下劫掠莫斯科大公国。迫得加利奇-兹韦尼哥罗德大公尤里·迪米德里罗维奇(俄语:Юрий Дмитриевич)常常两面受敌,既要南下对抗瓦西里一世,又要北上应对科米人的劫掠。最终在1411年,尤里·迪米德里罗维奇扶植彼尔米亚克的维霍库拉氏族打退了兹梁氏族,科米人对莫斯科大公国东北部的劫掠才慢慢减弱。1451年,彼尔姆公国轉向對莫斯科公國稱臣。1505年,莫斯科大公国镇压科米人的反抗,废其大公,公国灭亡。
很有趣的是,乌德穆尔特人实际上世居于乌拉尔山区,而与马扎尔人等在伏尔加保加利亚灭亡前都是这个商业国家的附庸,彼尔姆的兴起正是借助保加尔的灭亡——虽然保加尔仍然是金帐汗国的商业重镇,但是它已经不需要周边游牧民众星捧月式的保护了,因为萨莱的蒙古近卫军足以保证商埠的基本安保需求了。而在天高皇帝远的彼尔姆,又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政变,这时必须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保护新晋入主彼尔姆的兹梁多神祭司贵族,否则会有被偷袭之虞。彼尔姆为了防止引起南方大汗与东正教罗斯诸侯的过多关注,与诺夫哥罗德遂发生更紧密的贸易关系。诺夫哥罗德共和国是一个没得感情的赚钱机器,商业贵族主导的韦彻对扩展东正教影响力的兴趣远不如收购毛皮大。
因此,新生的第二代彼尔姆公国在地缘上只能靠近诺夫哥罗德,而非金帐汗或者莫斯科。彼尔姆在金帐汗势衰后才对喀山汗国正式放心——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头号敌人——莫斯科罗斯。这就是后期彼尔姆与喀山、诺夫哥罗德结好,战略对抗莫斯科的格局基础。
彼尔姆公国被四个国家包围,莫斯科大公国、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喀山汗国和西伯利亚汗国。前三个国家与彼尔姆公国往来频繁。经济历史上彼尔姆公国內货币经济仅局限于少数贸易点和九大城市,大多数边远地区还是采用以物易物的原始方式。通过与诺夫哥罗德商人的贸易,彼尔姆公国才开始逐渐进入货币经济时代。彼尔姆公国的主要贸易伙伴是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和喀山汗国,与莫斯科公国战和不定。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二世与彼尔姆公国联盟对抗其叔尤里的扩张,双方通过北方的伊日姆-彼尔姆商路互市贸易。彼尔姆公国从诺夫哥罗德入口铁器、饰物和牲畜,引进先进的农业技术,并向诺夫哥罗德出口琥珀、金绿宝石、毛皮、蜂蜜、桤木等特产。与喀山汗国最主要的贸易是粮食贸易,因为彼尔姆公国农业相对落后,需要从喀山进口大量谷物,并将野生猎物或捕捉到的幼兽卖给喀山人,有时候更会出口哈士奇犬予喀山人拉雪橇或作宠物之用。
然而,与东正教罗斯国家的传统大宗贸易的利益,必然导致彼尔姆国家内部亲东正教商人势力的做大,而后来的史实也证明了这一点。1411年,罗斯诸侯德米特里罗维奇即扶植维霍库拉氏族推翻兹梁部统治,恢复彼尔米亚克人的地位,而后直到亡国,其大公均是东正教徒,也证明了这一潮流的不可逆。
斯特罗加诺夫身世考
彼尔姆灭亡后西伯利亚汗国直接暴露在莫斯科的炮口前;同时,征服西伯利亚的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的来历就十分耐人寻味。有限的资料显示,斯特罗加诺夫起家是1515年在索姆卡利斯克开办盐矿,而后他就屡次被委以重任,帮助沙俄东扩。素来注重集权的莫斯科大公国,怎么会将对外扩张的重任与兵权放任下去呢?注意,盐矿的主要市场,必然是西部的罗斯,而非乌拉尔山以东,人烟稀少、购买力低、运输成本高,且处于半敌对状态的西伯利亚汗国。因此,莫斯科大公国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拥有绝对的控制力,所以留里克王朝才放心他东进,而斯氏边肯定亲东正教以示效忠;
斯特罗加诺夫能买下盐矿,除了莫斯科的特许,必然拥有雄厚资本,因此斯先辈的身份定位,大致就是一个亲东正教的富商家族。而鞑靼人的定位,又说明其必然是东部亚洲民族出身,喀山汗国虽然也在广义鞑靼范围内,但是其与南方伊斯兰国家的贸易密切性,以及大汗的国教化立场,都使得绝大多数喀山汗国商人信奉伊斯兰教而非东正教,而定位于索利卡姆斯克附近范围,也正说明彼尔姆公国出身可能性最大。因此斯特罗加诺夫家大概率属于一个亲东正教的、同莫斯科罗斯有密切贸易利益关系的、彼尔米亚克人血统的彼尔姆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