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25元，这是李莉（化名）每月需要偿还的网贷。
李莉是成都宇辉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的一名员工，但自2019年6月开始，公司便再未向其发放工资。相反，在公司负责人的劝说下，她还以个人名义在各大网贷平台贷款50多万，以维持公司运营。
在全国招聘企业中，宇辉集团曾辉煌一时。这家成立20多年，曾“称霸”成都招聘市场多年的企业，近日被曝资金链断裂，上百学员课程被迫中断。一些公司的员工也向媒体爆料称，为维持公司运营，曾在公司负责人劝说下借高额网贷，如今每月背负数万网贷月供，生活工作均难以为继。
3月14日，红星新闻记者联系上宇辉的法定代表人陈文畅，对于收学员费用无法缴纳学费一事，她表示目前正在跟校方协商，但对于让员工贷款维持公司经营运转，她未正面回应。
李莉的借款协议
学员：课上了一半 学校没钱缴学费了
成都市民刘女士在一家民营医院药房上班，由于是中专文凭，为了考取执业药师证，她准备提升自己的学历，在朋友的介绍下，她于2019年12月花了6000元在成都宇辉职业技能培训学校（以下简称：宇辉）报考了成都开放大学的药学专业。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学习周期为两年半，从2020年四五月开始网上上课，要一直到2022年年中才结束。
而今年3月初，原本是新学年开学，但她却一直没有接到学校的开学通知，“而且100多人的班级群也被禁言。”她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简单。
直到3月初，她被同班同学拉入维权群才知，由于宇辉没有向学校缴纳新学年的学费，学习计划有可能被迫中止，“想要继续学就还要给学校3000多元，可我全部学费之前就都给清了啊！”
据了解，宇辉自1995年成立至今已有20多年，主要业务分为4个板块：人才招聘、考证书、学历提升以及技能培训。公开资料显示，其中宇辉的人才招聘板块截止至2018年4月，已累计服务各行业企业450余万家次，服务求职人员1840万人次，实现就业330万人次，成立20多年来已成功举办各种招聘活动数千场。
宇辉曾经的办公地点已在装修
宇辉在成都招聘市场的影响力有多大？红星新闻记者查询发现，在2010年-2013年期间，宇辉经常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中，有媒体更把它同成都人才市场、蜀都英汇人力资源市场并称为成都三家本土大型人才市场。宇辉还曾联合媒体发布成都十大最缺岗位。但2015年，就有媒体爆出，宇辉发布高薪虚假兼职信息。
而宇辉旗下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成立于2001年，据曾就职于宇辉的工作人员介绍，从成立至今，学校已服务学员数万人。
据了解，刘女士所报名的便是宇辉学历提升板块的服务。据宇辉内部工作人员介绍，学历提升业务就是“升成人大专、成人本科。”宇辉作为第三方机构与学校以及学习中心合作，向学员一次性收取两至三年的学费，然后再分年付给学校以及学习中心，“然后宇辉拿40%左右的返点。”
但该工作人员介绍，从去年年底开始，宇辉便开始爆出经营难以为继的消息，“现在马上又面临给学员交学费，学费交不上，不少学员已经收到学校以及学习中心的催缴通知。”
宇辉曾经的办公地点已在装修
合作学校：没收到钱无法开课
据与宇辉合作的成都开放大学的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师介绍，由于现在宇辉没有缴费，现在报考他们学校的学员全部都找到学校，希望学校能出面解决此事，由于学员意见较大，学校上周才向宇辉要来这批学员的名单。
该老师表示，宇辉与学校合作，学员的全部学费是直接交给宇辉的，“宇辉再按年付给学校，学员均由宇辉负责管理，学校只负责给学员操作后续的选课、报考，学校再返管理费给宇辉。”但该老师表示，“去年宇辉交了钱以后，今年就没钱交了。”
他们目前也很苦恼，“不想捡这个烂摊子，钱交给学校就是学校的学员，交给宇辉就是宇辉的学员，但新学年的钱学校根本没收到。”因此学校也无法给学员继续开通学习，“除非学员向学校直接缴费，纳入学校直属学院的规范管理。”他们也希望宇辉能出面解决，若宇辉依旧无法缴纳，也建议学员与宇辉的纠纷之后再说，“毕竟耽误的时间是自己的。”
据宇辉工作人员介绍，此次学历提升受影响的学员人数保守估计在五六百人左右，涉及资金达几百万元。
内部统计欠薪名单
老板曾让员工借网贷维持公司经营
有员工每月还款五六万
事实上，“危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显现，除了学员，部分员工也身陷其中。
据从2014年就进入宇辉的一名员工李莉介绍，公司最红火时，也是线下招聘最火的时候，那时在王府井旁的宇辉人才招聘市场，一天的营业额都能达10多万。后来，当线下招聘不好做时，宇辉的重心就转到考证书、学历提升以及技能培训板块。
在她的回忆里，大概从2018年开始，公司就陆续出现员工工资未发等问题，“但公司有明文规定员工间不能相互沟通工资，所以说大家都不知道同事的工资发没发。”直到去年年底公司特别困难时，员工相互沟通才发现，原来最早从2018年开始，公司就陆续没给员工发工资，“我是从2019年9月开始的。”目前，公司已欠她10多万，“欠得最多的已有20多万，都是公司的管理层。”后来经内部统计，一共有30多位员工未发工资，总金额超140万，年前，员工们申请了劳动仲裁，“经过调解，陈文畅（公司法定代表人）说她认可这个工资。”但至于到期会不会给，他们心里都没有底，因为有的员工身上还“帮”公司背着债，到期也没按时还。
这笔债从何而来？据李莉介绍，在公司经营困难时，老板陈文畅曾说服公司管理层让他们同公司一起共渡难关，“让我们以个人名义去各大网贷平台借款。”听信了老板的话，李莉从2019年9月开始，便在平安普惠、支付宝网商贷、花呗、京东金融、360借条等网贷平台借款超过50万。
李莉的借款协议
李莉说，“最开始她（陈文畅）承诺不管公司经营如何困难，肯定会保证我们这部分人的网贷还款，但只还到去年11月就告诉我们‘还不上了’，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目前，李莉每月需要还款58325元，在公司未向其发放工资的前提下，每月的还款变得尤为“具体”，“已逾期很多次，我现在不得不一边打工一边还贷，但每个月五六万，根本还不上，杯水车薪。”
李莉表示，目前自己的征信受损，催款电话每天都在响，“还打到父母那里去了。”她说原本自己母亲就患了癌症，父亲也才做了手术，家里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妹妹。现在，她不仅无法帮助家人分担家里的负担，反而因为欠款，让一家人精神压力都很大，“有时还需要家人接济。”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但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还得上，因此不能大肆借款。”
现在她只能拼命上班赚钱，“早8点到晚12点随时都在工作，也没有周末可言。我这样一边上班努力挣钱，竟然全都是为了还她的钱，到最后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她才27岁，和其他同事一样，都还没有成家，她不知道50多万她要还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逾期会不会对她以后买房、生活产生影响，现在她只想公司能尽快站出来解决他们的负债问题，“让大家喘口气。”
据统计，目前公司有8名中高层员工以个人名义给公司贷款，总贷款金额超过300万。李莉说，今年1月，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陈文畅与他们签了一份个人借款协议，“协议中写明她需从2月20号开始每月付6万元用于还款，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付。”
而为何李莉会在公司不发工资的情况也愿意继续工作？李莉表示，她从2014年进入公司到现在，通过努力从一名普通员工做到管理层，“当时我负责的一个项目刚刚起步，我想不管在哪个平台都可能遇到困难，而且这是自己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所以就没有太过于去在乎这个事。”同时李莉表示，这些网贷很多都是用于支付学员学费，“这里面也有我们的学员，我希望他们能继续学业，所以就贷了……然而没想到坑得最凶的就是老员工。”
李莉
公司负责人回应：正在跟校方协商学费问题
对员工贷款维持经营未正面回应
红星新闻记者通过“天眼查”查询了解到，陈文畅所任职企业有7家，其中，四川6家，上海1家，经营范围包括人力资源服务、家政、教育咨询等服务。陈文畅担任法定代表人的成都宇辉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从今年2月开始，就陆续开展了工商变更登记，而其担任董事长的四川宇辉智乐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今年3月9日因为相关案件被列入被执行人名单，3月12日，又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成都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记者了解到，近几日，有学员陆续收到宇辉工作人员发来的短信，信息中称：“报名的学员，因我司现金流出现困难，无法如期交付，影响到各位学员的学习，特此通知大家，请您先行垫付学费。”并欲同学员们签订协议，记者看到，在协议中称：“乙方（学员）委托甲方（宇辉）进行学历代报名，现因甲方经营出现困难，无法继续代为报名，（报名费用）将于2021年12月31日前支付，若未按前述安排归还款项，乙方有权要求甲方以未还金额为基数，按年利率6%支付违约金。”
学员收到的信息
而为何会出现现金断流？在一份《致学员》书中，宇辉称自2021年1月中旬之后，公司转型遇到极大困难，“过去的两个月，公司经营现金流陷入困境，由于部分退费客户无法如期退费出现延时或者部分退还，学员集中上门，影响了公司的正常经营，导致员工流失，经营陷入更大的困境，公司的负责人和团队在努力与学员客户沟通协调，但由于大量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员客户沟通和维护，无法腾出精力和时间开展新的项目和融资。为了保障客户的权益，将尽快兑现所有的学员客户承诺，恳请大家给我们时间来开展新的项目和积极融资，解决现金流问题。”
宇辉发给学员的《致学员》书
3月14日，红星新闻记者联系上宇辉法定代表人陈文畅，对于学员学费无法交付的问题，其表示他们目前正在跟校方协商，对于多久能协商成功，其表示“还需要时间。”
而对于公司在经营困难期间，曾让员工网贷支持公司经营一事，陈文畅以无法核实记者身份、在忙为由婉拒了采访，记者提出加微信向其出示相应的身份证明，其表示同意，但截至发稿前，陈文畅仍未通过记者微信，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
宇辉发给学员的退款协议
员工们也很不解，宇辉近两年的收入每年都在1000万以上，“员工工资没发，学员学费没给，那钱去哪里了？”目前，学员已报警，并向相关部门投诉，同时欲联合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宇辉退还费用。
简介：成都宇辉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成立1995年5月18日，简称：宇辉人力资源集团（YOUWE）创始于四川成都，现任中国就业促进会常务理事单位，是西南地区最早迈入人力资源多元化发展的人力资源服务机构。
宇辉招聘事业部是宇辉人力资源集团旗下历史最久、根基最深的业务部门。1997年3月21日作为首家民营人力资源市场正式挂牌运营。
据公司简介称：经过多年的行业积累，现已成为西南地区规模最大、渠道最广、服务客户最多的招聘运营平台，为客户提供线上线下最快捷的专业招聘服务。
红星新闻记者 章玲 摄影报道
编辑 李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