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朝鲜之役,第一次出现的三千明军骑兵真被日军打得全军覆没
编者按:十六世纪末,在东北亚地区的火药桶——朝鲜半岛爆发了一场足以影响日后东亚格局的战争。这场战争,中国称之为万历朝鲜之役(朝鲜称壬辰倭乱,日本称文禄庆长の役)。
关于这场战争中方正史记载不多,清人修的明史更是语多批评。特别是明朝大将祖承训奇袭平壤是双方第一次接战,因为敌情不明以及天气原因,祖承训败出城外,而《明史朝鲜传》中记载则是“仅以身免”,而根据朝鲜方面的记载,明军此战损失并不大,而且日军大将小西行长的两个弟弟极有可能也在此战中阵亡。明军首战到底是一边倒的失败,还是打的有声有色、虽败犹荣?
万历朝鲜之役,不仅中国、朝鲜、日本,就连暹罗、缅甸、建州女真,甚至澳门的葡萄牙人都卷了进来(给明朝提供黑人雇佣军),堪称东亚版七年战争。而说到双方的战斗力的问题,朝鲜军队基本上只起到凑人数的作用,而联军虽然最后赢得了战争,但也没赢的那么轻松,日军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毕竟此时已是明朝晚期(距明亡只有五十年),而日军刚刚结束内战,又大规模装备火绳枪(铁炮),以百战精锐对阵帝国残阳,历史上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几乎都是前者对后者单方面碾压的摧枯拉朽之势。
不过明末的情况有点特殊。根据史料记载,明军在整个战争中体现出来的战斗力还是令人满意的,至少双方正面交锋能压制日军,占据了战术上的优势。比如第二次平壤之战,明军的大小火炮完全压制了日军的火绳枪。碧蹄馆之战明军三千骑兵与数万日军相持良久,李如松麾下精锐骑兵一度打的日军怀疑人生,以至于日后不敢出城野战。
虽然同样是败走(也有史料记载碧蹄馆之战日军先败走,明军得到增援后追出十余里),同样是与绝对优势的敌人遭遇,而且兵力对比也十分接近,但碧蹄馆之战是明军的高光时刻,而祖承训第一次平壤之战则留下了“全军覆没”的恶名。
对两场战役的评价之所以差别这么大,无非是基于战略层面的考虑。第一次平壤之战明军过分轻敌,祖承训突袭平壤只有三千骑兵,结果首战告负。就像球赛中让对方先进球一样,接下来的比赛都受到一定的影响。这次失利“令全辽丧气,倭势鸱张”(《明实录兵科给事中许弘纲题》),同时直接导致明廷正视倭乱问题,下决心大规模增兵。
碧蹄馆之战虽然最多是个不胜不败之局,双方后来都自觉脱离战场,很快日军就放弃了王京,对明军来说自然是利好消息。最重要的是,此战给日军很大心理震撼,数万大军与三千明军精锐骑兵激战一天,却最后无力吃掉敌人。此后双方再无大规模野战,自然有日军避免和明军野战的原因,这也意味着将战术机动权更多的让给了明军。
也就是说,祖承训首战不利,有损大明国威,至于怎么败的已经不重要,也没人关心实际损失多少,和敌军交换比如何。对一个“不遵相机进止之谕,而贪功取败至此”的败军之将来说,是“仅以身免”还是“微有损伤”又有什么区别?可如果从军事角度解读这场战争,就不能只算政治账了,还要看看双方交战情况和实际损失,以及祖承训在指挥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
万历二十年(1592年)六月十五夜,明军进入朝鲜。七月十六,根据朝鲜方面的情报,平壤城内空虚,只有千余守军。此时正值夏季,大雨滂沱(据记载有的地方积水没过马腹),祖承训决意率骑兵袭城。朝鲜领议政(宰相)柳成龙认为“天雨路滑,不宜急击”,而祖承训却十分轻敌:“予观倭贼如蚁蚊耳。”
次日凌晨,明军到达平壤城外,平壤“城门不闭,城上亦无一贼防守者”。对这一反常现象祖承训毫无警惕,亲自率军自七星门突入,前锋来至大同馆前。其实此时城中日军约在两万左右,他们藏在民房中严阵以待,“从左右傍室凿壁穴,同时放铳,声震天地”。
城中街道狭窄,骑兵无法驰突,而且日军藏身房中,明军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这一仗简直是于谦抗击瓦剌大战德胜门的翻版,一样的骑兵轻敌冒进,一样的是被对手藏在民房中用火器射击,区别仅在于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
祖承训原意是要奇袭平壤,现在日军早有准备,而且兵力远超预期,明军只能退出城外,中途不幸又误入泥潭,很多战马无法行动,祖承训麾下勇将史儒战死,另有两个千总阵亡。日人《日本外史》对此战的记载是:“与明军战于安定。旗帜伟丽。人马皆被鬼头狮面。明马骇。行长麾兵蹂之……我兵迫明人于淖。击鏖之。承训挺身而走。”
此败祖承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他犯了轻敌的毛病。事先不好好做功课,在从未与日军交过手的情况下就脑补对方不堪一击,战斗力与微型昆虫相当,再次证明了骄兵必败的规律。其次就是轻信朝鲜人的情报,虽然朝方情报的重要的判断标准,但作为一名良将,不应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队友情报的准确度上,宁可晚一点进兵,也要把敌情探听清楚再行决定。
还有就是在入城的时候,祖承训对日军种种反常迹象视而不见。就算日军兵力空虚,也不可能城上完全不设防,就算不知道明军袭城,也须防备朝鲜军队反扑。祖承训如此托大,又加上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战败也在情理之中了。
当然了,祖承训雨夜突袭平壤的计划并没有错,虽然大雨不利进兵,但天气不好往往敌军也容易松懈,正是突袭的良机,历史上也有很多成功案例,比如李愬雪夜下蔡州,蓝玉冒雪袭庆州等。如果朝鲜人情报属实,祖承训倒也能打个漂亮的突袭战。毕竟战争本来就是冒险,完全了解敌情只是理想状态,有时候就要靠将领的判断与胆识。可惜祖承训这次遇到的是猪队友。
关于此战明军的损失,不同史料记载相去甚远,尤其在后世清人编的《明史》中,祖承训被描写成了个狼狈逃跑的光杆司令。不过结合当时的相关记载来看,此战明军损失似乎并不太大,并未有类似全军覆没的记载:“仍令督抚申饬诸将,勿以小败自阻,亦不必以深入为功。”(《明实录兵科给事中许弘纲题》)“虽祖承训偏师少挫,岂宜弛万全之谋?”(《明实录兵部覆兵科都给事中许弘纲等言》)
朝鲜史料《宣祖实录》中有一段朝鲜王与大臣尹根寿的对话,似乎有助于解开这个谜团:“上曰:‘今见闻见事件,则云辽兵三千渡江,无一还者。中原亦多虚言矣。’根寿曰:‘败归时,天将点兵于控江亭,则马失千匹,人亡三百,而追来者亦多,岂至于如是之多乎?’”
朝鲜人身处第一线,其掌握的情况应是较为准确的,而且后来祖承训驻军庆州,上奏朝廷抱怨朝方供给军粮不足,甚至城中有朝鲜人向明军射箭(如有也应是附倭伪军),旋即退兵回国,看起来也不像是全军覆没。不过也能看出,所谓祖承训全军覆没,乃是当时就有的谣言,至少在这件事上,清人倒是没有凭空捏造事实,最多只是修史时选择性失明而已。
关于此战日军的伤亡,笔者能找到确切记载的史料不多,因为在城中设伏,日军损失应该十分轻微,主要伤亡应是在出城追击明军发生近战的时候产生的。据《弗洛伊斯日本史》记载,日军主将小西行长的一个弟弟、一个从弟(堂弟)及一个军监在此战中阵亡。
葡萄牙传教士弗洛伊斯也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他居留日本数十年,与日本高层多有接触,所著《日本史》详实记录了如本能寺之变等许多日本重大政治事件,算是后世研究日本历史的可靠资料。因为身份的缘故,弗洛伊斯更为了解日军情况,再加上第三方立场,因此其记述应该有较高的可信度。
如果以上记载全部为真,那么明军突袭平壤之战也称得上虽败犹荣。虽然犯了几个兵家大忌,但与优势日军遭遇时,明军还能凭借强悍的战斗力且战且退,也给了日军一定的杀伤。如果单看将佐的损失,双方倒是打了个平手。在这场维持东亚秩序的战争中,明军虽然不复有明初的气势,但也还令人满意。在帝国晚期还能保持如此战斗力,在历朝中也算是罕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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