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轩

战国,有甘为上层服务的聂政、范雎,也有愤而反抗的盗跖、庄蹻

由 端木泰华 发布于 经典

01、从“四公子”谈战国的士

春秋时诸侯卿大夫有养士的,不过还很少。战国养士十分盛行,成为这时期社会的一种特殊风气,统治阶级争相“养士”、“下士”。战国以后,这种如此盛极一时的养士风气又不复见了。

战国的士在政治生活中起过不可估量的特殊作用。一些本来是布衣平民,甚或赌徒卖浆者流,由于贵族官僚的养士、下士机缘, 成了某一政治事件的举足轻重的人物,显示了卓越的才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内,涌现出不少才华横溢的人物,对战国社会的发展有过重要贡献。

齐国孟尝君(田文),赵国平原君(赵胜),魏国信陵君(无忌),楚国春申君(黄歇),号称“四公子”,他们养士很有名。他们都是大贵族大官僚,封地广、家产富,争相下士, “以相倾夺, 辅国持权”,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

孟尝君收养各国门客和有罪逃亡的人,舍弃家产厚待门客,以致到他门下的士很多,有数千人。他与门客谈话,屏风后面有人记录谈话内容。谈到门客亲戚情形,他派人去其亲戚家送钱物解决困难。他不分贵贱,对门客都能很好相待,门客个个把他作为知己。

一天,附近民家一瘸子,一瘸一拐去打水,平原君爱妾在楼 上,看见大笑。第二天,瘸子找到平原君说:听说你很喜欢士,士能不远千里而来,因为你能贵士贱妾。我不幸是一残疾人,你的妾竟取笑我,希望你把她的头给我。

平原君笑着答应,好吧。瘸子走后,平原君对人说,此人也太过分了,并不杀妾。一年多以后,门客纷纷离去,平原君感到奇怪。家人对他说,这是因为没有杀那妾。于是平原君杀了妾,提着人头去瘸子家道歉。门客们又都回来了。

信陵君"仁而下士”,不管对什么人都能以礼相待,从不以自己的富贵对士骄傲。几千里以外的人都争相到他门下,家有门客3000多人。"窃符救赵"的故事,叙述了信陵君对侯嬴、朱亥十分恭敬的情形。此后信陵君被迫留在赵国,听说有处士毛公、薛公藏于博徒卖浆者家。

信陵君想见他们,他们不愿见。信陵君便服去拜访,和他们交为好友。平原君听说,讥笑为"妄从博徒卖浆者游"。信陵君听姐夫平原君如此说话,气愤地要离赵,说平原君不是真心求士, “徒豪举耳”,是摆场面的。平原君去见信陵君,脱帽深表歉意,真诚、坚决留住信陵君。

信陵君留赵10年。秦攻打魏国,魏王要信陵君回国领兵。 信陵君因“窃符”事怕回国,诫其门下: “有敢为魏王使通者, 死。"门客都不敢劝,毛公、薛公见信陵君说以利害,话还没有完,“公子立变色”,马上回魏,率五国之兵破秦军,秦军败走,“公子威振天下”。

春申君为楚相,他和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争相下士,招致宾客,亦有门客3 000多人。一次,平原君派门客见春申君,春申君让来客住上等房舍。来客夸耀平原君待客的富贵。春申君便让自己的门客穿着装饰珠玉的鞋子见客,平原君门客十分羞惭。

战国“礼贤下士”的风气甚盛,四公子外,前有魏文侯、齐威王、齐宣王、魏惠王、燕昭王,后有吕不韦、燕太子丹等,他们都有礼贤下士的动人故事。

吕不韦自比四公子,“以秦之强,羞不如",也大招门客,有3000人之多。《吕氏春秋》就是他的门客所编著。

02、那些历史留名的战国之士

有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士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孟尝君在秦国被囚,秦王要杀他。孟尝君派人向秦王爱妃求救,她要孟尝君的狐白裘。此裘十分贵重,孟尝君只有一件,已经献给了秦王,藏于秦王宫府库内。门客中有一人说能为“狗盗",深夜装狗,潜入秦宫府库中,盗得所献狐白裘,孟尝君给了秦王爱妃。

孟尝君得脱,赶快逃出秦国,半夜至函谷关,关上的规定要鸡叫才能出关。门客中有会作鸡叫的,便模仿鸡叫,各处的鸡也跟着叫起来,孟尝君等人赶快出关。秦兵追到,但他们已出关了。

这就是“鸡鸣狗盗"的故事。

还有故事描述孟尝君十分善待门客冯谖,冯谖为他献"狡兔三窟"的计谋,以致孟尝君为齐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

“毛遂自荐"、"窃符救赵”等故事都说明了门客在当时政治生活中起了很大作用。

齐威王沉迷酒色,政治腐败,国家危殆,诸侯并侵,左右不敢谏。淳于髡"滑稽多辩",他知道威王好隐含哲理的言论,便对威王说:有一大鸟,落在王的宫廷,3年不飞不鸣,王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威王说:“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就是说,威王已经悟出淳千髡提问的寓意。他从此励精图治,夺回诸侯侵地,威行36年。

威王八年,楚侵齐,淳于髡为齐求救于赵,赵兵出,楚兵去。威王设宴,赐美酒,问能饮多少会醉?淳回答饮一斗也醉,一石也醉。威王感到奇怪,让他说说。

淳说:如果在大王面前,左右有侍卫之臣,淳很惊恐,饮一斗就醉了。如果男女同席,促膝而坐,志趣相投,杯盘狼藉,日暮酒酣, 屋内烛灭,主人留淳,客走解衣,这时最为欢心,能饮一石。

淳于髡以此讽谏威王。威王说“善“。此后不再淫乐长夜之饮,以淳为门客主客。

庄辛对楚王说:君王左有州侯,右有夏侯,鄢陵君、寿陵君常跟随车后,专讲究淫乐侈靡,不顾政事,国都郢危险了。不久后,秦国果然攻楚拔郢。楚王对庄辛说:没有听你的话,至于此,怎么办?

庄辛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庄辛劝楚王不要气馁。他说蜻蜓的生活与人无争,小孩子要捉它喂蚂蚁。蜻蜓算是小的了,黄雀的生活与人无争,坠于公子弹丸之手。黄雀算是小的了,黄鹄的生活与人无争,射手想法射它。黄鹄算是小的了,蔡圣侯淫逸侈靡,子发受楚宣王的命令,俘虏蔡侯。蔡侯的事算是小的了,君王不以国家为事,不知穰侯受命秦王,黾塞以内都是秦兵,君王只得逃亡黾塞以外了。

楚王听了,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于是授庄辛以执珪,封为阳陵君,封与淮北之地。

03、聂政刺韩傀,仅因严遂敬重他

韩国严遂为韩王看重,与韩相韩傀有仇怨,严遂拔剑杀韩傀,未成。严遂逃亡,求人杀韩傀。到齐国,听说聂政是勇士,严遂私下与他交,厚待聂。奉黄金百镒为聂母寿,聂愈奇怪,坚决不受,严遂坚持进奉,对聂说:我有仇,听说你高义,敢有请。

聂说老母在,不能离开,坚不受礼。后来,聂母死。聂政想:我是一市井屠 刀的人,严是诸侯卿相,不远千里来请我,待我很厚,我待他很薄。我虽不受他的礼,他是深知我的,这样的贤人能亲信我这样穷僻的人,我能无动于衷吗?今老母以终天年,“政将为知己者用”。 于是去见严遂,告严老母已去世。

严遂告其仇人为韩相韩傀,韩傀兵卫森严。严与聂计议,人多不便行事,聂决定只身一人行动。此时,韩国正好有东孟之会,韩王韩相与会,保卫的人很多。聂政想办法进去,走上台阶,直刺韩傀,韩傀逃避,抱着韩王,聂政刺杀韩傀,也刺中韩王,左右大乱。

聂政大呼,杀数十人,自己揭去脸皮,挖掉眼睛,割开肚皮,肠子流出,死去。

韩国把聂尸陈放市上,悬赏千金,招募认识他的人。很久没有人认尸。聂姊知道了,从齐国到韩国,抱尸大哭,自杀于尸旁。

战国的士从事各种活动,可以说有各种不同的士。各国显赫的客卿,多出身于布衣之士。稷下学宫活动的士,多是学士。进行政治游说的是辩士。为主人献身的是侠士或义士。他们为这一时期的社会发展作出了很大作用。王充说:“人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叛魏魏伤。" (《论衡·效力》)战国之士堪称举足轻重。

像秦国著名的客卿,商鞅、白起、范雎、蔡泽、李斯等;像孟子、淳于髡、公孙龙、荀卿、韩非、《吕氏春秋》作者等;像张仪、苏秦、鲁仲连、庄辛等;像毛遂、侯嬴、冯谖等;像聂政、荆轲等,他们都是各种士的代表人物。

04、盗跖就已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类似口号

跖原籍属秦。《庄子·盗跖》说跖率领9000人的队伍,在各地横冲直撞,所过的地方,大国守城,小国守堡,诸侯胆战心惊。 还说他的队伍在泰山附近驻扎过。

《荀子·不苟》说跖的名声像日月。跖痛斥统治阶级不耕而得食,不织而得衣,侥幸于王侯富贵。他向往人人耕而得食,人人织而得衣,大家没有相害之心的社会。他骂历代统治阶级从商汤、周文王、周武王以来,都是些害人之徒。跖代表了被压迫被剥削阶级的利益,在劳动人民中有很高的声誉。

《吕氏春秋· 当务》记跖说的一段话: “中藏,圣也;人先, 勇也;出后,义也;知时,智也;分均,仁也。”这是说在夺取富人的财物时,能够确切知道库藏的财物;行动时冲在前,勇敢;后退时在后,有义;能正确判断时机,有智慧;分配胜利果实平均,是仁。跖代表了劳动人民的勇敢智慧和高尚道德。

庄蹻是楚人,在楚国领导了起义。庄蹻和跖一样,率领数千人的队伍,在天下横冲直撞,夺取富贵人的财物,杀地主贵族富商大贾,所向披靡,统治阶级毫无办法。

《荀子·议兵》说:"庄蹻起, 楚分而为三四。”《韩非子·喻老》说:"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吕氏春秋·介士》说庄“暴郢"。可见庄蹻起义对于楚国统治阶级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古书往往称庄蹻为“大盗",但农民们 却热情歌颂自己的领袖,“其徒颂义无穷”。

事实上,除了秦人跖和楚人庄蹻,其他国家人民反对统治阶级的斗争也都很激烈。公元前416年, 晋幽公就被晋国人民杀死。

古书记载战国时“盗贼横行"。《吕氏春 秋·安死》说“聚群多之徒”,人数众多的队伍以森林湖泽为根据地,时出时没,打击统治阶级。《荀子· 正论》说:"盗贼击夺以危上。“直接危及统治阶级的安全。

《墨子》反映人民强烈反抗统治者的事实更多,如《明鬼》篇说: "寇乱盗贼并作。” 《节葬》 篇说:”并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是故盗贼众而治事者寡。“人民的反抗禁止也禁止不了,人民纷纷起来反抗,想找一块“安乐” 的土地也找不到。

从战国统治阶级的立法也可以间接地看到人民的反抗斗争。李悝的《法经》六篇在魏国推行,其中四篇为《盗法》、《贼法》、《囚法》、《捕法》,目的很清楚。

商鞅以《法经》为蓝本,制定秦律六篇,也是把镇压"盗贼"、企图达到“山无盗贼“放在最重要的地位。

云梦秦简法律条文关于镇压"盗"、"贼”的十分之多,和商鞅重视“连坐之法”一样,云梦秦律在这方面也着重有所规定。以189条法律问答来说,讲到 "盗贼"的就有58条; 25则治狱案例,涉及“盗”的6例,"贼” 的一例。云梦秦律还反映人民群众不断"贼伤”、 "贼杀“地主, 破坏“公器”。云梦秦律对于"盗贼“实行严厉镇压,反映了地主阶级和平民矛盾的尖锐,反映了人民反抗斗争的激烈。

05、自古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人民为什么这样强烈反抗封建统治阶级,因为封建地主阶级对以农民为主体的劳动人民实行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孟子说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

《汉书·食货志》说战国时魏国农民(为自耕农)向国家交“什一之税"的田税,即十分取一, 不算别的赋敛。《管子·大匡》说: “下年什取一,中年什取二, 上年什取三。“比《汉书·食货志》所说又重得多。

“上稽之以数, 下什伍以征","民食什伍之谷”,这是说农民收入的一半被封建统治者所搜刮。国家还要按人头收税,如秦国商鞅变法规定收的"口赋",大概在成年人中征收,税额很重。其他如宅园、牲畜、蚕桑要收税,以及“关、市”之税等。秦国商鞅变法以后,“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 (《汉书·食货志》), 可见战国赋税之重。

由于战争频繁,兵役摇役更重。如长平之战,秦国征发秦占领中原地区15岁以上的都去前线。各国建长城,修筑城池工事,也耗费很多民力。《战国策·楚策》记载楚国的昭常驻守在楚国东部地区防齐,他表示要与阵地共存亡,把刚成年到60岁的人都征发来了,征调30多万人修筑防御工事坚守。和春秋时不同,只是征发男子不够,还要征发女子和老、小。

《墨子·备城门》说守城的兵力配备比例是50步的范围以内配备40人,其中壮年男子10人,壮年女子20人,老、小10人。“诸作穴者五十人,男女相半。”即构筑工事女子和男子各占一半。

《商君书》也有类似的记载,男、女、老、弱都被征发去军队,大抵壮男充当作战人员,壮女作构筑工事和其他为军队服务的事,老弱者要为军队的牲畜供应草料以及从事其他劳动。屈原在《九辩》里说:“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 野之芜秽。”也是说的劳力被征发以后的情况。

统治阶级修建宫室台榭,厚为棺椁之葬,都要征发民力。齐宣王造宫殿,修建3年,还未建成,动用全国人力物力,耗费十分惊人。

李悝计算过一户自耕农从国家领取田地的生产生活:一家五口,耕100亩田,按平均每亩年收粟1. 5石计算,年收粟150石。交十分之一税15石,按每人每月平均吃粮1. 5石计算,5人一年 吃粮90石,这两项为105石。还剩45石。每人每年穿衣费300钱,全家用于祭祀、赛会300钱,两项合计1800钱。每石粟卖30钱,可得1350钱,这样还短少450钱。常年已入不敷出,如果遇上荒年饥岁,家庭有疾病死亡一类的红白喜事,就会破产。

这是说的自耕农,佃衣、雇农处境更困难。

孟子说:“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孟子·梁惠王》)与李悝所说自耕农的情况基本相合。

李悝还没有计算兵役徭役,因为李悝生活在战国早期。后来战争越来越频繁,兵役徭役越来越重。 "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 (《孟子·梁惠王》)。这是说的魏国,劳动人民处境十分悲惨。同时孟子又说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 (《孟子·梁惠王》)。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形成鲜明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