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轩

中产阶层被破坏导致中国历史上朝代更迭的内在原因

由 巫马言 发布于 经典

网络上很多关于中国历史“改朝换代”原因分析的文章,题目往往以还原真实历史来吸引人,但遗憾的是并非如此。作者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希望借古讽今。但是这种借“历史”或借“名人”、“名校”等等的手法,徒能专人眼球而已。缺乏了真实和理性的基础的任何东西,只能是误人误国。

自清末西风东渐以来,国内学者研究历史的方法从僵死的“考据”开始了理性的思考,遗憾的是,这种思考的模式带有了明显的意识形态痕迹。这种模式的特点是用历史事实去迎合其预设观点;在其过程中,符合其观点的事实被接受,不符合的则被质疑,并通过所谓考古手段“澄清”事实。一个例子是将先秦社会硬生生划入“奴隶社会”,无端质疑炎黄至夏时期的传说历史,将一个存在严重逻辑问题的“竹书纪年”奉为比“史记”更可信……等等。中国若要从历史看望未来,就必须抛弃这种意识形态的历史观和分析方法。

笔者认可一种物理历史观,即:历史虽然是人为,存在很大的偶然性。但人类社会毕竟是一个物理系统,其发展趋势必须符合基本的物理学过程原理---即热力学原理;历史的发展有其内在的自然趋势,其具体形式和结果具有偶然性,但其发展方向却具有必然性。马克思提出这一必然方向是“生产力增加”,这符合熵增加原理的方向。但仅仅符合熵增加原理的发展,其结果必然是“热寂”---即人类社会在自毁生存环境后的彻底崩溃。这不应是人类的未来。

幸运的是,“生产力发展方向”只是决定历史的因素之一。人类乃至整个地球的生命系统都是个非热力学平衡的“耗散结构”系统,具有强大的负反馈和再生机制。因此,人类社会过程,如同化学震荡反应一样,其自然过程必然是不断的建设-毁坏-再建设-再毁坏的朝代更替过程,除非人们觉悟了其中的原理,自觉抑制自己无限发展的欲望---即具备了完善的道德。事实上,个朝代延续的长短,正是和统治者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自限自己的权力是成正比的。

现在回过来分析朝代更替的原因:

首先,我们看到,秦汉以前,中国是个封建制---诸侯共和--社会,其朝代更替的形式是“革命”。革命后的新政权在信仰理念上和旧政权一脉相承而有所进步。所以夏有“连山”,商有“归藏”,周有“周易”。而汉以后,中国变成为中央集权制社会,其朝代更替的形式“倾覆”---或是来自底层的“造反”或是外来政权的“入侵”,或是两者兼有。当然,汉以后也有零星的“革命”发生,如王莽的“新”朝、东汉-魏-晋之间的所谓“禅让”和朱棣的“靖难之役”。总体上,汉以后的改朝换代基本上都是社会系统的完全崩溃,新政权从一片白地上产生---虽然这个政权从结构上和旧政权基本类似,但本质上既没有继承、也没有创新。所以,秦汉以后,中国社会日趋保守、封闭,也就因此逐渐落后于西方。

其次,无论是先秦的“革命”还是后世的“倾覆”,改朝换代的发生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民不聊生”---这是决定旧政权灭亡的关键原因。夏桀时,百姓发出“时日谒丧,吾与汝皆亡”的呼声,催发了“商汤革命”;清末时,满族贵族对立宪的愚蠢行为,导致了朝野对清廷的彻底失望,于是一队小小的学生兵临时发动的“武昌起义”迅速导致了全国的连锁反应,而几个月前,准备更为充足的“广州起义”却惨遭镇压。可以看到,旧政权的崩溃并非完全由于无能和衰败,而是“民心”的相背变化。

那么,导致“民心”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马克思主义者会将之归结为社会系统“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这只是一种主观的逻辑推断。有几个事实是:

社会生产力其实在不断的发展,在许多朝代的中晚期,经济水平其实处于快速发展阶段;

改朝换代后,社会的组织形式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换代后的初期主要是生产力的恢复而非进步;

许多朝代的末期,都有自然灾害造成了农民造反---民变或者外敌入侵。但是类似的灾害和外患在王朝的过程中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在末期才激发不可收拾的民变或入侵。因此,唯生产力论是一种想象。不是老百姓一饿肚子就想造反,也不是落后就会挨打。而是朝廷的制度和作为导致了民心或外心的变化,在适当因素下激发了民变或入侵。

民心的变化应当从社会的构造变化寻找答案。众所周知,一个稳定的建筑首先应有一个稳固的基础,在其之上逐渐加盖高层结构;从底层向上,高级结构的数量逐渐减少,形成类似金字塔的结构。对于社会来说,平民或者中产阶级就是一个社会建筑的基础,一切高级的社会组织都是在平民的基础上建设。低于平民的阶层如贫民和奴隶等,他们是社会的沙地,而不是社会的基础。所以,任何严格意义上的奴隶社会并不存在,因为底层为奴隶的社会根本不会稳固;这种社会即便内部没有奴隶暴动,一旦遭遇外部的入侵便无力招架。

中产阶层的稳定存在需要一定的维持条件。按照热力学理论,任何平衡或稳态都是动态的存在,取决于生成和转化速率的均衡。对于社会结构来说,中产阶层不是天生的,而主要是从作为“沙地”的贫民产生,少数从高层社会坠落而来。因此,庞大而稳定中产阶层需要两个机制来维护:有序的底层社会上升机制和高层社会的退出机制。良好社会的上升机制应当具有多样性。此外,良好社会也对上层社会有必要的限制机制,以控制上层结构的数量并防止两极分化发生。这样的良性社会从经济人口的组成上是橄榄形:少量的平民和富人、官僚,多数自得其乐的中产阶层;而在热力学结构上,则构成一个完美的金字塔形状。这种良好社会是一种耗散结构,需要有清醒意识的统治者去维持社会的公平和正义。

这种良好社会系统可因两种原因所破坏:

社会阶层的固化和社会阶层的有序流动性的丧失,导致中产阶层逐渐减少,形成两极化的社会结构;

“丛林法则”失控成为社会的主流方式。“丛林法则”可为社会提供一种有效的快速上升机制,但是在丛林法则之下,一部分人的上升是以另一部分人的下降为代价,形成两极分化。此外,“丛林法则”不择手段会催化贪腐发生,加强社会阶层的固化作用。“丛林法则”作为多样性上升机制的一小部分,对社会无妨。但一旦成为主流的方式,则会迅速破坏社会的中产阶层。不论哪种原因都会最终导致中产阶层的大规模破产,形成社会的“民不聊生”状态---并不一定是指没饭吃、没衣穿的状态。只要“民不聊生”存在,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外患或民变,就会造成旧政权的迅速瓦解。

笔者无需一一分析历朝历代的具体情况。任何导致中产阶层破坏的时期,必然跟随了一次改朝换代的过程。即使这种导致中产阶层破坏的动机是良好的,例如明太祖朱元璋的铁腕反腐,几次大规模“诛连”和“瓜蔓抄”,导致“核赃所寄借遍天下,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这为其孙子建文帝朱允炆的覆灭埋下伏笔。

维护社会的上升机制,需要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在维护社会公义的工具中,教育是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的手段。真正的教育,在于提升人的素质和发展潜力;正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科举”是专制政权为了一己之利而设计的教育制度。这个制度在公平选拔政府有用人才的意义上,非常得力。但是,在维持社会结构的角度上,则是严重的弊大于利。因为,科举制度将社会上升机制变得单一化,使得上升机制变得异常脆弱,这在政权百废待兴的初期还不会影响,而在社会机制逐渐成熟的后期其恶果会逐渐显现。特别是,科举制度改变了教育的属性,使教育成为造就“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摇篮。这一贻害至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