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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制造”的流放之地:澳大利亚的开拓史

由 咸春叶 发布于 综合


现在的澳大利亚是一个发达国家,可在200多年前,那里还是一个不毛之地,甚至被英国当成了流放罪犯的孤岛。面对不光彩的过往,澳大利亚人并不羞愧,他们从来不忌讳承认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将一块陌生的土地变成沃野千里的家园,其实是一段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奋斗史。


然而,澳大利亚作为罪犯的流放之地,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英国人一开始并非“恰好”发现了澳大利亚可以作为流放地的用途,而是有意“制造”了一大批“犯人”,强行将犯人送到了澳大利亚,让那些戴罪之躯用劳动来赎罪,帮助英国开垦新的领土。所以,从直观上看,澳大利亚确实是罪犯的流放之地,然而,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是,英国主动策划了一个关于犯人和流放地的剧本,大英帝国治下的男男女女不自觉地成为了配合演出的演员。

自从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开始,英国就开始将罪犯发配海外(Transportation beyond the seas),因为英国国内的监狱早已人满之患,实在放不下了。


1783年,有人对英国监狱进行了一项调查,报告显示英格兰和威尔士共有罪犯7482名,除去初犯或罪行较轻者外,达到流放标准的有4059名。当时英国每年要往澳大利亚发配1000名罪犯,根据这个数目,用不了几年,英国监狱就不会拥挤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向澳大利亚发配罪犯的活动直到1868年才被彻底废止。而自1788年至1868年年,被发配到澳大利亚的罪犯总数高达16万8000人。我们能发现:英国的“犯罪率”随着澳大利亚的开垦而不断上升,这其实体现了大英帝国的“良苦用心”。


16世纪开始,由于资本主义发展,英国出现了圈地运动。1760年以后,登记在册的圈占土地的活动有5000多次,牵扯600万英亩的耕地。自1740年至1788年,4万多个百亩以下的小农场被大地主收购,300英亩以上的大农场不断涌现,一些自耕农和佃农沦为贵族或大地主的雇农。不愿意当雇农的自耕农原本可以在公有荒地上放牧,基本能维持生计,但很快这项福利也被废止,这些衣食无着的人在农村无立锥之地,只能涌进城镇打工谋生,以致城市人口暴增。

城市生活成本高,工作又不好找,所以出现大批穷苦的工人和失业者。他们为情势所逼,想要活下去,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向工厂老板争取权益,要求涨工资;二是铤而走险,沦为小偷或强盗,靠非法手段为生。

这两条路,其实最终都会把人变成罪犯。第一条路起初不犯法,不过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资本家根本不会考虑提高工人待遇的提议,双方矛盾爆发,工人只能破坏机器,最终沦为罪犯;第二条路就更直接了,一开始就是犯罪。


18世纪后期,仅伦敦就有惯犯2万多人,整个社会乌烟瘴气,腌臜不堪。英国政府的解决方法就是严刑峻法,加重惩处力度。在英格兰,从17世纪中期到19世纪初期,可判死刑的罪行从50种陡然增加到200多种。从18世纪后期起,爱尔兰、苏格兰也亦步亦趋,对于犯罪行为从严从重处罚。在当时的英国,叛国投敌、杀人越货固然要判处死刑,但诸如偷盗牲口、砍伐林木,甚至隐瞒私生子数量也会判以极刑。

对于数量最多的盗窃案,英国政府更是铁石心肠,偷取价值1先令(一顿有酒有肉的晚餐大概价值1先令)以上的物品,流放14年;偷取价值1先令以下的物品,流放7年。


英国政府之所以“小罪大罚”,其实有三个目的:

第一、疏散监狱中的罪犯,缓解监狱人满为患的状况。

第二、趁机疏散过剩的城市人口,减轻激增的人口压力。

第三、将大量犯人转移到澳大利亚,进行殖民地建设。

可以看出,前两条其实都在为第三条服务,为了实现建设澳大利亚的目标,英国当局不断扩大逮捕范围,甚至到了滥用刑罚的地步,例如偷了两粒鞋扣的也被判7年监禁,之所以定7年刑罚,是因为判刑7年以上才够流放资格。


考虑到罪犯都是乌合之众,组织能力较差,英国政府开始逮捕有文化的“体面人”,包括伪造文书的中产阶级,违反组织纪律的海陆军官等等,期望他们利用自己的技能管理殖民地。后来,英国人发现犯人中男性占多数,女犯人数不足,无法正常实现社会运转,于是又开始加大处罚女子的力度,仅仅偷了一条手帕的良家妇女也硬把她重判7年,以便流放到澳大利亚。

英国当局的想法是:对大多数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来说,流放澳大利亚等于去到天涯海角,就算服刑期满,也没法返回英国。既然有去无回,不如就在当地结婚生子,繁育后代。一旦“罪犯”们这么想,那么英国政府的目标——将澳大利亚建成另一个英国的目的也就实现了。

创建一个新的殖民地并非易事,英国派往澳大利亚的菲利普总督(Governor Phillip)遇到了诸多困难,第一个挑战就是人心不稳:罪犯们来到澳大利亚都抱着服刑的心态,既没有披荆斩棘的奋斗精神,也缺乏建设家园的美好期望。凡事得过且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一些人干脆就逃跑了。


殖民地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缺乏技能和知识。第一批舰队为澳大利亚送去了1493人,罪犯占778人,其中男犯520人,排除掉旅途中死亡的20多人,实际劳动力没有多少,更严重的是,上千人中既没有地质学家和生物学家,也缺乏有经验的农夫。勉强播下的庄稼要么被害虫啃坏,要么长势不佳,另外,因为罪犯责任心不强,牛群不断走失,家禽逐渐病亡。当时的澳大利亚正可谓五谷不登,六畜不旺,连口粮都无法自给自足,生活只能依靠英国的供应。

屋漏偏逢连夜雨,仅存的一艘补给船失事沉没;计划中驶来澳大利亚的第二舰队又延期离英;派去南非求援的军舰也遭遇海难,眼看新殖民地就要因断粮而毁灭,总督只好以身作则,带头削减粮食,积极自救。


流放的犯人干重体力工作,配给的粮食很快就吃完,饥饿的时候不得不故技重施,偷取食物。菲利普总督对此严惩不贷,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是开垦新的殖民地,而不是打造流放犯人的大监狱,所以一定要树立正确的社会秩序。面对罪犯们故态复萌的行为,他决定下重手处罚,以儆效尤。六名士兵因结伙偷窃仓库粮食,被处以死刑;一名犯人偷了一个土豆,被鞭笞三百下,禁闭6个月。

雷霆一般的处罚行为起到了作用,殖民地没有崩溃,而是平安等到了英国舰队抵达悉尼湾。船队带来了粮食、信息,以及更多的罪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菲利普总督制订了发展殖民地的新方针,他认为罪犯已经无法满足建设的需要,于是发起了免费赠送土地的“恩赐制”,用这个办法来吸引英国国民自愿来澳大利亚。所谓“恩赐制”是指,自由民只要来澳大利亚,每人获赠30英亩土地,有配偶的再加20英亩,带子女的每个孩子另加10英亩。殖民地的政府官员,甚至刑满获释恢复自由身的罪犯,也能获得同等待遇。


菲利普总督以发展农牧业为首要目标,他不仅要让澳大利亚自给自足,还要把这里变成粮仓,为大英帝国提供粮食和牲口。鉴于知识和技能的不足,总督花钱从英国聘来50位农业专家,指导殖民者开荒种田,开发悉尼附近的肥沃的土地。

菲利普总督于1792年12月离开澳大利亚返回英国,他走时殖民地人口已达3000人,耕地面积达1700英亩,另有4000英亩赠送给自由民和军官。也就是说,澳大利亚彼时已经基本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同时,这块殖民地也由罪犯们的流放之地,变成了自由人趋之若鹜的新家园。

澳大利亚作为南半球不可多得的大陆,本身具有不可忽视的战略意义。表面上看,它一开始是被英国相中作为替代北美流放罪犯的不毛之地,但实际上,大英帝国的计划并不是把这块大陆变为一所海外大监狱,那样就大材小用了,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将澳大利亚建成第二个不列颠。


梦想是美好的,要实现它却要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没有人愿意远赴万里去开拓一块陌生的土地,所以英国政府只能打着流放罪犯的幌子,迫使一大批罪不至流放的无辜者踏上征途。首批踏上澳大利亚土地的英国人,与其说他们是罪犯,不如说是新殖民地的开拓者,他们作为大英帝国宏大计划的一份子,没有获得开垦先锋的荣誉称号,但他们栽的树,却为后人带来了荫凉。


由于罪犯们前期的付出,澳大利亚不再荒芜,基础设施逐渐完善,大批英国自由民被吸引至此。这些自由民与获得自由的罪犯通力合作,开垦荒地、疏通水源、繁殖牲畜,渐渐建成了6个殖民地和1个北领地。不久之后,为了解决共有的难题,谋求相同的利益,几个殖民地开始深入接触,迈向了统一之路,澳大利亚作为一个完整的政治体,最终迈上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