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之痛：500元文上2万元洗掉，还有多少年轻人为“冲动”买单？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见习记者 李硕琳 济南报道
当初花三五百块做的文身，想尽量安全、彻底地洗掉可能要花费上万元。随着日前《未成年人文身治理工作办法》的颁布，文身这一看似小众的话题再次引起网友关注。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探访济南多家文身店和相关医美机构发现，以年轻群体为主的顾客大多“一时兴起”而文身，后期想洗掉文身时却面临着价格高、专业机构少、安全性难保障等一系列后续问题。就在前述办法颁布一个多月后，仍有部分店铺对未成年人文身不置可否，这些年轻的顾客是否真的了解文身？还有多少年轻人在为“冲动”买单？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展开实地探访调查。
“想文就文”是常态，有学生曾花5万多文身
7月22日以来，记者陆续探访了历下区几家文身店，经咨询，文身店一般有两种收费方式，一种是按照小时收费，一种是按照图案面积收费。也有部分比较有名气的文身师，会根据图案样式报价，贵的文一个要数万元。记者在美团搜索济南本地文身店发现，10cm×10cm大小的文身收费在300元至1000元不等；实地探访中，几家文身店对类似文身的报价也多在500元左右。
老海是西安美术学院美术专业科班出身，如今在经营设计公司的同时，又开了一家名为“悟罪文身”的文身店。虽然经营着文身店，老海自己身上却一个文身也没有，“实在没有想好做什么图案，就一直没做。”相比起老海的纠结，他的年轻顾客们在决定文身这件事上则爽快得多。“尤其是每年春节之后，很多大学生跑来文身，一般是刚收了压岁钱，很多都是直接付现金，不讲价。”
18岁女孩Jasmine对于文身的态度就是“想文就文”。采访当天下午5点，她来到老海的店里，准备将一位朋友当天上午刚画的图案文在身上。“我不到18岁的时候就文过，现在马上要去美国上大学，家里也没有管，这些图案都是我觉得好看就文了。”Jasmine一边介绍，一边给记者展示她身上的文身。
在美国留学放暑假回国的Lucas来到店里，花2万元给自己文了“花臂”。“太便宜了，之前我在国外特意从Instagram上找了很有名的文身师，花了5万多块，结果弄得不好，掉色很严重。”
Jasmine这次把文身位置选在了大臂，这个部位痛感较低。“我现在就是想文就文了，以后不喜欢了再说呗。”她并不觉得这算件多大的事儿。
文身容易清洗难，洗掉巴掌大的文身要花2万元
反骨刺青文身店的文身师小夏本科读的是油画专业，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该行业，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在小夏看来，目前市场上的文身师水平、店铺资质都存在很大差距，年轻顾客们对于文身缺乏了解，两方面原因共同拉高了“失败率”。反正做个普通文身只要几百块，年轻人一时兴起就文了，万一文坏了，或者过段时间后悔了，只好再花钱去洗。一些人付不起清洗的费用，就用新的图案去遮盖，越文越乱。
文的时候痛快，洗的时候也态度坚决。图案不好看、影响找工作、影响当兵、影响谈恋爱……几乎每个顾客都有非洗不可的理由。
“你猜去掉这个文身要多少钱？就这四条线，就得1500块。”老海接待过的一名年轻顾客小军（化名），十几岁时在菏泽老家做了文身，如今成年了来济南打工，脸上的文身图案成了绊脚石。“根本找不到工作，人家一看脸上有文身就说不行，连基本信息表都不让我填了。”老海帮小军联系了专业的机构，花一千多元洗掉了面部的图案。
刚毕业的小博（化名）也有着同样的烦恼：“当初年纪小，刷快手看到了一些文身，觉得新鲜好看，朋友也有文的，我就也弄了一个，结果现在麻烦大了。”小博很后悔。小博的文身在脖子上，面积比成年人的巴掌还大些，毕业后找工作，很多招聘单位一看这么扎眼的文身，直接就婉拒了。父母着急上火，小博自己也十分懊恼。一家人先后去了好多家医院和诊所咨询清洗文身，价格都让他们难以接受。“贵一点好一点的，报价是每平方厘米200元，我这个文身要清洗干净，打完折也得花两万多块钱。”
记者从具备专业资质的机构了解到，洗文身比文身要麻烦得多。较大的图案很难一次洗干净，需要三四次甚至更多，总耗时超过半年。清洗完成后，还有一个色素代谢的过程，大概需要3到6个月。
最终，小博找到了济南一家文身店，老板挺同情他的遭遇，以双方都能接受的优惠价格帮助他洗掉了文身。
洗比文“疼10倍”，多数文身店无力购置专业清洗机器
“洗比文要疼，大概疼10倍吧。”老海说，洗文身不仅价格不菲，而且比做文身更疼、更受罪。
记者探访厚山医疗时采访到的一位负责人也表示，目前采用的一般是激光清洗，相当于把文身部位的皮肤“烫伤”后再等待新皮肤长出来，洗起来确实会比较疼，有些忍痛能力差一点的疼得直叫唤。
期间，店里正巧来了一位来洗文身的顾客。她告诉记者，来这儿之前她已经洗过一次文身，但效果不好，清洗部位产生了疤痕增生，现在选择到这家店“补救”。完成消毒步骤后，工作人员用清洗设备对准文身部位的皮肤，用激光打上了点阵，随着皮肤上缓缓透出细碎的烟雾，空气中很快弥漫着一股糊味。工作人员一边熟练操作，一边不断提醒顾客“放松，放松”。
疼是一方面，洗文身的安全性也很难得到保障。有时候花了钱、受了罪，最后还得面临疤痕、感染等问题。
记者从几家提供专业去除文身服务的诊所了解到，诊所内负责清洗文身的工作人员必须要有执业资格，购买专业的激光治疗机器也需要诊所拥有医疗执照。正规品牌的专业机器价格从几万到十几万元不等，最先进的进口机器甚至能达到上百万元。绝大多数小型文身店没有资质也没有资金，一般会用大型洗眉机代替，再定制一个高端激光机器的外壳罩在上面，3000多元就能买到，实际清洗文身的功率和效果远不及正规机器。一些年轻甚至是未成年的顾客，图便宜选了无资质店铺清洗文身，后期护理也没做好，很可能会出现严重的疤痕增生、皮肤色素脱失等后遗症。
禁止未成年人文身条例已发布，仍有店铺称“家长领着”就能文
采访中，厚山医疗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这几年来他们这里洗过文身的有1000多人，其中大约三成是未成年人。对于文身的原因，有的说是喜欢，有的说是为了纪念，“可喜欢和纪念又能维持多久呢？这些孩子当时可能并没想清楚。现在，这些难看的、必须要洗掉的文身，对他们来说可比一件丑陋的衣服更让他们羞耻。”
今年6月，国务院未成年人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印发《未成年人文身治理工作办法》，明确规定任何企业、组织和个人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文身服务，不得胁迫、引诱、教唆未成年人文身。此外，第五条规定，文身服务提供者应当在显著位置标明不向未成年人提供文身服务。
记者探访的几家文身店中，仍有个别店铺未按规定悬挂明显提示标牌。在实际经营中，文身店对顾客年龄的核实也并没有那么严格。记者随机选择了8家文身店致电咨询，有6文身店表示不给未成年人做文身，其中一位店主明确表示“不可能给未成年人文身，都是有政策的，不可能为了挣那点钱违规”；但也有2家店表示，一般不给未成年人做文身，但要是“家长领着来的话就可以”。
“行业内部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也不会特意要求顾客出示身份证，当然看着年龄就很小的我们肯定也不接待。不排除有些店为了挣钱来者不拒，但是正规的大店是不会给未成年人文身的。”老海告诉记者，现在遇上未成年人到店里来咨询，他都会拉着对方劝半天：“做了（文身）对以后找工作可能会有影响。如果非要做，可以试试一些人体手绘，或者网上有卖文身贴的，能维持半个月，过过瘾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