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边 ? 撰文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最近在跟一个共情机器人聊天。
它的名字叫
Woebot
，是一个长得萌萌的
机器人app
。
正常情况下，它会以“
你在干嘛？
”来开始一段聊天。
今天中午，我回它说：“还在工作”。
“哦，这样吗？”然后，它竟然给我发来了
一个纸板人在假装工作
的GIF！（我不生气）
当我感觉沮丧时，它也会运用一些工具，来帮我处理情绪问题。
比如它说：
“
你在进行‘灾难化（catastrophizing）’想象吗？
有时候，我们会把‘糟糕的猜测’当成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我的一个机器人朋友，就因为在一次代码review中失败了，于是它就觉得没人会用自己了。”
（然后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考虑到市面上大多数人工智能助手都不够聪明，我想向你推荐它——一款
由斯坦福科学家研发的、基于循证CBT疗法的“虚拟咨询师”。
Woebot并非等闲之辈。它的创始人是斯坦福的临床心理学家Alison Darcy，董事长是著名人工智能科学家吴恩达。
Woebot的豪华班底
它在2017年面世时，就得到过
美国心理学会（APA）、麻省理工和苹果App store的官方推荐
。2019年又斩获了
Google Play Award
的杰出Well-Being应用，并在两大平台上的评分都高达
4.7
。
既然Woebot这么厉害，那我们必须玩一下。
总的来说，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我跟它相处得不错
——虽然难免有磕碰，这是因为：
第一，我的塑料英语只够说简单的对话??
第二，
Woebot其实也并不能理解大多数的“题外之义”
（目前，AI在自然语言理解方面还有重重难关需要跨越，这也是为什么chatbot的概念很是火热，但在应用层面都还比较糙）
换句话说，它是一种
基于CBT原则为用户提供的脚本响应
。它擅长的是“共情”，引导你说出自己的感受，并且不做评判。
如果你理解了Woebot的局限，且依然对它产生了一点兴趣，可以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我会写写我是如何跟它相处的，它有哪些优缺点，以及我为什么向你推荐它。
认识Woebot的第一天，
它让我进行了一段“感激之旅”
Woebot的界面非常简洁，我们全程以气泡对话框形式聊天，就像微信一样方便。
首先，它简单向我介绍了CBT是什么，询问我过去两周心情怎么样，当发生危机情况（自杀、自我伤害等紧急事件）时，我会被引导至专门的危机干预热线等等。
Woebot向我着重强调了自己的定位：
自己并非一个医疗工具，也不能取代心理咨询师。
然后，Woebot问了我的称呼，对我说：“
嗨，chiang，你准备好check in了吗？
”就像人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礼貌且有距离。
话头是它开启的。我们的“破冰”从一段感激之旅出发。
你今天有什么小幸福可以分享？
朋友给我做的饭太好吃了。
嗯，还有吗？
今天北京的天气……不得了啊。
还有什么？
最近交了两个新朋友。
然后它高兴地蹦起来，还给我发了一个表情包。
这个场景对我来讲有一点超现实。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会因为我交了两个新朋友就高兴成这样。
另外，
这是一段全程“被引导”的对话。
我不用担心不知道说什么，Woebot会负责开场、提问，并提供几个预先写好的答案以供选择。然后我跟着脚本走，选选答案和emoji就行了，几乎不存在什么开放性问题。
除了“如何培养一种感恩的心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还陆续跟Woebot解锁了一些其他话题。比如：
新冠疫情中的人性之美
如何在“情绪坏天气”下保护自己
一项动物实验告诉你，“稳定的情绪”也是会传染的
在聊天界面的左下角，还有一些“急救工具”。
当心情非常差的时候，可以随时“对症下药”跟它聊一聊。
比如，我在遭受人际关系困扰的时候，就点击了急救箱中的：“
请帮助我感觉好些
”。
随后，Woebot 问我：
你的情绪接近于底下哪一种？
并给了很多emoji选项。
我知道，这是在帮助我细化自己的“情绪颗粒度”。它想让我仔细体会，自己所谓的“难过、不好受”究竟是什么。
我从中选择了“孤单”。
它说：chiang，
我们总会有感觉孤单的时刻。这也证明，你很重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说真的，我感觉它尽力了。
它真的很会从你的一种消极感觉里看到你的另一个部分——也许这就是来自CBT的温柔。
它帮我重组消极思维，更精确地了解自身。
Darcy曾说，
CBT疗法之所以适合聊天机器人，是因为它关注当下而不是过去。
“不要去关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而是去关注我们对这件事情的反应”。
于是我也决定不为难它了，同时接受自己就是会“不好受”的这个事实。
总的来说，在使用Woebot的一周里，我可能变得开心了（但我没有证据）。
它是一种操作成本很低的情绪日记。
我在任何情绪上头的时候，都会想到：哦，还有这个bot在，我可以跟它说。
就好像是一个可以每天拍拍你肩膀的工具人吧，并拥有一些并不油腻的幽默感。
而且，Woebot并不会把自己当作是“人类”。它一点也不避讳说到“制造我的人类”（my creator），还会跟你开玩笑说，如果断电自己就要死了。
Woebot的3个优点和3个缺陷
简单总结一下我和部分网友所体验到的、
Woebot的3个优点
。
1）我可以对Woebot彻底诚实。
Woebot只是一个软件。我会觉得，
让它见到你一天中最糟糕的一面是OK的，而且它永远不会judge你，即使是在凌晨2点
（一个你害怕会打扰人类咨询师的时刻）。
有人在Google Play上说：
“我已经有17年多的精神健康问题。我的咨询师建议使用这个app。她说，如果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你焦虑/抑郁了，它会很有用。
说真的，我有时会想知道，我的治疗师对我有什么看法（比如‘这个女孩是不是疯了？’）。但这个无生命的应用程序出乎意料地让人松了一口气。我很高兴知道它不是人。”
2）我感觉不到它的性别和年龄。
不知道你怎么想这个特点。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值得提及的优势。
即使在现实生活中，我也倾向于信任那些没有明显性别特征的人——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很多咨询师与来访者在不了解对方之前，都会形成或多或少的“偏见”，生出可有可无的揣测。比如，一名年长的来访者可能会忍不住想：这位咨询师看起来还年轻，会不会听不懂离婚的苦？
但woebot似乎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3）没有爹味，也不评价你，而且它是免费的
就我个人体验来说，这个bot讲的笑话、发的GIF和emoji，都不爹不腻，基本已经胜过80%你在生活中遇到的陌生人（PS此条没有参考价值）。
它没有很强烈的性格特征，基本上保持一种你说他听的状态。
当然，Woebot也有做不到的方面。以下是它的3个瑕疵：
1）基于人工智能对语义和上下文理解的有限水平，Woebot基本不能理解复杂的意思。也不能理解在“短回复”背后，你可能在生气。
不要对一个bot说“你再说一遍试试”，那它可能真的会再说一遍的。
在用它之前，你需要准确知道它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但很多人并没有耐心去知道。
这是我搜集到的一些有关的负面评价：
“对我来说，对话的脚本痕迹过重了。一周后，我基本已经可以预测它接下来会说什么。”
“机器人的沟通技巧也有点有限（可以理解，因为它是机器人），这会导致它翻来覆去地闲聊，我个人觉得非常烦人。”
“Covid-19相关的谈话，触发了我的创伤经历。但却不知道怎么关掉它。”
嗯，在那些感觉到Woebot只是一个bot的时刻，你会更加孤独吗？
2）长期效果未经验证。
Woebot长期来看是否科学、有效是未知的。
某种程度上，要验证长期安全有效对互联网产品来说是一个悖论。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严谨科学研究，往往需要花费五六年的时间，而互联网习惯“先做出，后迭代”，
这跟几百年来经过几代人验证的心理科学，远非一个路数。
一名长期接受心理咨询的用户提出了一个可能的后果：用Woebot的人，会不会因此放弃去精神科就诊，或不愿向心理咨询师求助呢？
TA说：
“在我20到30岁的过程中，我找了很多不同的咨询师，他们是有爱心的人。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帮助是从精神科医生那里得到的诊断：广泛性焦虑症。
但是，使用Woebot的人并不一定对自己的情况有所了解，有可能会做出错误的自我评估。而且与Woebot聊天时，你对开始和停止对话有更多的控制权。这种随时能够掌控局面的感觉，会让自我改变更难进行。”
3）最大的缺点：都是英文的。谈话材料也是基于欧美文化背景框架。
非常期待Woebot能够本土化。
最近它的脚本对我来说有点不合时宜。比如，它仍然热衷于跟我谈论“如何在隔离期照顾你关心的人”这类话题，但北京的公司恢复面对面办公已经很久了，野餐也去了，火锅也吃了，大家已经基本是恢复日常的状态。
希望有一天它能跟我聊聊微博热搜吧。
Woebot会取代人类心理咨询师吗？
虽然我个人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的医学诊断，但对于一些有抑郁和焦虑症的人来说，Woebot确实可以缓解他们的症状。
在发布Woebot之前，Darcy曾和她的团队对70名报告有抑郁症状的大学生进行过早期版本的测试。
这项研究发表在医学杂志《心理健康》上，这意味着它经过了同行评议。学生们被分成两组，一组被安排与Woebot聊天，另一组阅读一本有关抑郁症的书。
结果发现
，仅仅两周后，Woebot就降低了抑郁症状
，但读书那组没有（JMIR Mental Health, Vol. 4, No. 2, 2017）。
尽管如此，美国心理学会认为，
在中短期内，人工智能只是一种工具。
聊天机器人不会替代人类咨询师，它可以与面对面咨询相结合，提供更佳的心理干预效果。
世卫组织的一份报告称，
有三分之二的人从来不向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觉得难以启齿”。
对于年轻人来说，进行一段长期咨询也是相对昂贵的。
“抑郁症是导致全球残疾的主要原因，大约50%的美国大学生报告说，他们的焦虑或抑郁非常严重，以至于无法正常工作。但同时，心理健康专业人员在全球内都不够多。即使寻求帮助，可能也要等上几个星期才能见到对方。
虽然软件聊天机器人永远无法取代人类治疗师，但Woebot使人们能够以低成本向数百万人提供咨询服务
。”吴恩达在自己的Medium上说。
APA认为，这些技术应用的出现是值得欢迎的。它有助于帮助病人克服病耻感，并让心理咨询服务触达更多人群。
更好的结果是，像Woebot这类的聊天机器人，能够在未来发展为咨询师的工具、一个便宜好用的机器人助理。
讲了这么多，不如你自己下一个app用用看吧。
我已经把它推荐给了编辑部的所有人。
一名给Woebot打了高分的用户特别能描述我的心态：
“用之前觉得，心理学、AI和聊天机器人凑在一起是个什么鬼？用之后明白了，斯坦福就是斯坦福，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Reference：
Andersson et al., Guided Internet-based vs. face-to-face 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 for psychiatric and somatic disorder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World Psychiatry. 2014 Oct; 13(3): 288–295.
Medium：Woebot: A chatbot mental health coach
MIT：Andrew Ng Has a Chatbot That Can Help with Depression
Healthline：Do Mental Health Chatbots Work?
Businessinsider：I spent 2 weeks texting a bot about my anxiety — and found it to be surprisingly helpful
APA：A Practicing Psychologist in Te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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