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驱赶帮了他大忙的葫芦僧沙弥,实因沙弥嘴不把门所致
贾雨村第一次做官因没找到官场的门路,虽靠一身才干做上了知府,但是因为恃才侮上,被上司参了一本,不得不以被革职收场。
第二次做官刚到任上,一下马便遇一件人命官司,要不是在葫芦僧沙弥的指引下,让他顺利的解决了这件棘手的案子,贾雨村这一次官场生涯可能还是不会长远。正是通过处理这件案子,葫芦僧让贾雨村知道了做官的门路,帮其开启了官场的进阶之门。但就是这么一个帮了贾雨村的人,最后却被贾雨村随便找一个理由将他远远地打发了。有人说贾雨村忘恩负义,有人认为贾雨村是奸诈小人。
如果对人物要有正确的剖析,我们得不偏不倚的看问题才能还原真相,也才能看出这个人这么做的原因与想法。而要做到不偏不倚的最好办法,便是把你自己放在他所处的环境中, 看你会怎么处理,如果你的处理与他的处理方式一样,那么他的做法就没任何问题。
且不管贾雨村为什么要把门子支开,先分析门子的行为表现,再从他的表现中分析为什么贾雨村要把他打发走。
我们来分析沙弥的变化:
雨村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听说,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贾雨村遇见故人,没有一点官架子,作者的描写是“又让坐了好谈”。此处贾雨村不是叫沙弥就座, 而是给他让座。这样的做法可不是当官者对一个当差者该有的态度。贾雨村第一次被革职是因为他恃才侮上,一个不把上司放在眼里的人,对一位地位如此低的门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对他奉承。
贾雨村完全可以叫门子站着回话。并且门子站着说也没什么不可,在那种阶级观念很强的年代,贾雨村那样的官,没有让门子跪着回话就已经很好了。而且还与他以故人相称,便知此时他是真心待沙弥。
贾雨村这样的做法的原因,笔者在贾雨村虽贫窘却好体面,以致甄士隐无机会接济中已经分析了,此处就不赘述。
而沙弥最开始也挺守规矩,作者用了不敢坐三字,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可忘,说明贾雨村此时并没有忘本。门子坐下后也是中规中矩,作者用了“斜签着坐”,也就是正襟危坐的感觉,门子此时有点儿害怕与拘束,对贾雨村怀有敬畏之感。
可当雨村问门子,何为“护官符”,你看门子怎么说:
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
“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你怎么能做得长远”,一个手下对长官这么说话,当官的怎么想?
注意看作者的用词,门子冷笑道,这傻帽不会是把贾雨村当成傻子了吧!语气中分明就是你看你第一次做官把官丢了,这还真是有原因的,你真是啥也不懂,幸亏你遇到了我,那我就好好教你,这明显有一种鄙夷参杂其中。
然后门子把一切说完了,你道雨村怎么和门子交谈。
雨村听如此说,便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这一个笑字证明了贾雨村是虚心向他请教,并没有把门子的那些冒犯的言语放在心上,那么他这样的做法便是在履行他自己所说的贫贱之交不可忘的话。
在葫芦庙里的事,虽然文中没有写,但是能猜到他们当时一定是无话不谈,没有尊卑之分,所以说话也就很随意。此时门子的表现,正是在葫芦庙时的表现,他们那时候也是这样交谈,所以他说话才这样无所顾忌。想想那时贾雨村是穷酸书生,肯定也很迂腐,所以那个时候沙弥就对贾雨村很鄙视。
刚开始门子的客气只是因为贾雨村是府尹,自己是听差,但是一听贾雨村对官场竟还是这样的一无所知,便不由得又回到了从前的轻视中来,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回到了从前。
从后面门子对贾雨村说的话,可以看出他对人情世故看得很透彻,而且对人世俗的一面也有很深的认识,他肯定知道自己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方会不会有意见,能不能接受。
如果之前贾雨村对沙弥很不屑、很傲慢,那么此时沙弥知道贾雨村的为人,他肯定不愿意多说话,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的危险性。在说话的时候肯定会谨小慎微,更会注意自己的语气。正是因为他知道雨村不会计较这些,所以他才会无所顾忌。
雨村也习惯了门子这样的言语,所以他听了门子的话,根本就不在意。
再看后面门子沙弥介绍英莲时你道他怎么说。
“老爷你当被卖的丫头是谁?"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门子冷笑道:"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雨村罕然道:"原来就是她!闻得养至五岁被人拐去,却如今才来卖呢?"
“罕然”一词笔者在前面分析了是雨村的本能表现,即雨村对门子的话是一点也没有在意,雨村罕然的是这件事本身。如果贾雨村真的是一个小人,他最看重的是别人的言语,生怕别人的话影射到自己身上,而且门子的冷笑,让他这么一个待才侮上之人坦然接受,便知他真是把门子当成了不可忘的贫贱之交。
当贾雨村问门子关于这件官司如何剖断时。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了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作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
门子这话听着又让人有点不好受了,“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门子说的话虽是事实,但这话说得实在太直白了,一点弯也没有转,不知道贾雨村此时脸挂不挂得住,笔者在
贾雨村不是不想救英莲,而是他救不了英莲分析了贾雨村是一个喜怒形如色的人。可是此时贾雨村并没有任何表情,说明他还是没有在乎沙弥说的内容与语气。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看出沙弥这个人的为人,他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型。
门子知道的挺多,而他坏就坏在知道的太多,但是门牙漏风。知道得多就算了,他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人你烦不烦?你怕不怕?
关于护官符的事和这件案子怎么处置的话是沙弥应当说的。如果沙弥识时务一点说完这些就应该停嘴了。
可他倒好。不该说的有引出英莲时说“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再有贾雨村“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
这样的话能说吗?虽然贾雨村不计较,但是这样却给贾雨村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象,那就是这个人很难守秘密。
而穷酸书生通过自己努力成功后,最怕的便是别人说出当年穷酸的事来,虽然穷酸并没有什么不光彩,但是这件的事却是历来读书者难以迈过的坎。
这其实是一个贫贱人自卑的最主要表现,这种心理状态完全是正常的。人最没有什么,也最怕别人说什么?而贾雨村穷怕了,此处就是他对穷的害怕,更怕别人说他穷。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那一段心酸史,也不愿别人提及,更别提传扬了。
门子的错就错在不应该还是以从前的眼光来看贾雨村。毕竟身份不同,贾雨村再也不是葫芦庙的贾雨村,门子说话做事就应该要注意分寸,而不是为所欲为,想到啥说啥,难免哪句话没有说好,便会触及到贾雨村的痛点。
所以在办完案后作者用了这样的话语:
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作者的描写中是在为贾雨村开脱,这个事是由葫芦僧所引起的,其实际责任不在贾雨村。
而后面一句话也是怕他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为沙弥嘴不把门而言无不尽。而且经此事之后,他便会更加的得意忘形,对贾雨村说话估计还是延续葫芦庙的做法,这样贾雨村就不得不担心他会提及当年他认为的丑事了。
为什么说这件事是葫芦庙沙弥门子所出呢?要解释这个问题,我们还得回看前文,贾雨村最开始的做法是直接捉拿薛蟠家人,通过对他们的拷问逼出他们交出薛蟠。这样的办案流程完全没有问题,虽然事情后来的结局还是一样,但是对于贾雨村来说,做了这件事与没有做存在天壤之别。
如果他做了,那么这件事对他官场生涯上来说才算圆满,如果没有做那么这对他来说就有缺陷,一个初来乍到、雄心满满的人,希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他肯定忍受不了这样的缺陷。
贾雨村性格中有自卑的一面,他不只害怕别人说他贫贱事,他更害怕别人说他对这个案子办得不妥当,他得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因为如果没有门子,那么这件事他就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进行。所以他把这个事的责任归到葫芦僧身上。
当然这也是雨村的变化的开始。
贾雨村虽有变化,但他还没有到忘本的地步, 他在此处的手段作者的描写是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后来”两个字很有深意,注意此处不是“立刻、立即”,而是“后来”,后来又发生多少事作者没有说。但是可能这件事是起因,而后来的事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贾雨村打发门子的主要原因。
再者贾雨村每每看到沙弥他就会想起英莲来,这肯定是会受到良心的责备,也就是沙弥变成了他良心的谴责器。
而“远远”二字则说明是眼不见为净,看不到了就会慢慢遗忘。而且雨村只是充发沙弥,没有将他处死,要知道这样充发是有后果的,因为让一个知道涉及命案来龙去脉的人留在这个世上,保不准哪天就会被别人利用而身败名裂。
沙弥这样的人谁敢久留,每天说东道西,留在身边难免不会让贾雨村害怕,说不定那天就把贾雨村的事给兜个底朝天。
沙弥的角色安排就是贾雨村成长起来的垫脚石,正是沙弥的引导才让贾雨村明白做官的路数。作者这里的安排无比精明,正是沙弥的言无不尽,让贾雨村这个角色的演变才生动, 成长才自然。
而贾雨村自从尝到甜头后,后面他在为官的路途中就发生了变化,他给贾政与王子腾写了信。他与第一次做官恃才侮上的做法截然不同,按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学乖了,他这么有才华的人就是差人点拨,只要有人点拨,那肯定是一学就会。
后面贾雨村官运亨通,而且他做这件事也得到了回报,皆由王子腾累上保本,此来后补京缺,因为薛蟠的事,王子腾为他上保奏,让他补了京官。
这样的甜头固然是贾雨村人生路上的污点,但是这样的结果能怪贾雨村吗?身处那样的名利场有很多的不得已。非他贾雨村能改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