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苏的海州北门外,住着一对儿兄妹,兄长叫李源,小妹李氏。兄妹俩命苦,打小爹娘相继而亡,俩人就这么孤苦伶仃,相依为命长大。
李源娶妻生子,日子过得紧凑。妹妹嫁给了南街一个叫王忠的汉子,先后生了俩闺女,大的叫金姐,小的叫银姐。
本身兄妹俩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儿的孩子,加上那个年代讲究门当户对,所以说李氏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是穷苦人家,钉对着生活。
王忠呢,二十五岁这年,得了一场病,请不起好郎中,一命呜呼了。家门不幸,留下娘儿仨,更显凄凉。
有句老话说:鳏夫房顶炊烟少,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说光棍男人和寡妇女人挑门儿过日子都不容易。家里边儿没个女人,那日子过得毛糙,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家里边儿要是没了个男人,那日子就更难过,不仅没有经济来源,还老有些个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欺负。
李氏就这么带着俩闺女苟延残喘地活着,靠零碎种点儿地,街坊接济度日。
时光飞逝,转眼十年过去了。李氏这年三十四岁,大闺女金姐,也十六了。出落得是亭亭玉立,粉面如花。引得不少年轻小伙子挑逗,有时候说两句粗言粗语,有时候还动手动脚。就是因为知道你家没男人,没人给撑腰。
寡妇李氏,心里明白。找她哥李源商议,让金姐上他们家住去。一来孩子能帮衬着干些杂活儿,二来避一避这些个小流氓。去了。
这么一来,家里边儿就只剩下李氏跟银姐俩人,银姐十岁。
转眼金姐在舅舅李源家住了十来天,有点儿惦记家里,找舅舅说话;“舅舅,您看我这出来快半个月了,家里边儿咋样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您上家看看去吧,我怪担心的。”
金姐懂事儿,舅舅也不含糊:“成,那我明儿一早准备点吃的,给她娘儿俩送去吧。”
第二天,李源背上半布袋儿面,来到了家门口。“咣咣咣”,叫门,“有人在家吗?银姐儿,舅舅来了,快开门。”叫半天,里面没动静。
李源心里觉着不对劲,妹妹是个勤快人,这都日上三竿了,早该起来了呀。再仔细瞧,外边儿没上锁,里边拿门闩串着呢。这怎么回事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李源敲了半天不见动静,把面搁在门口,把南街的保长给找来了。保长叫几个年轻人把门儿给撞开,大伙儿一起往里屋走。越走越心慌,就瞧这院儿地上到处都是血迹,里屋房间门敞开。待众人走进房门一看,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是魂飞魄散,有俩小伙子当即吓得呕吐不止。怎么的呢?只见李氏和银姐惨死于床,而且项上人头皆不见了。李源当即昏死过去。
几个人先把李源拖出来救醒,然后让他赶紧上衙门告状去,大伙儿都愿意当证人。
海州知州名叫唐仲冕,进士出身,湖南长沙人。唐老爷平时喜欢收藏些个古玩字画,也好做文写诗。
唐老爷接到李源的报案后,也是极为震惊,没见过这么残忍命案呐。赶紧让李源前面带路,唐老爷随仵作衙役赶奔现场勘验。
等到了现场以后,外边儿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猜测的,有指指点点的,都来看热闹。
仵作上前验尸,唐老爷站在门口记录,也不敢扭头看。
经仵作反复验看后认定,母女俩生前都曾被人凌辱,皮肤外有勒痕,此外其他地儿没什么伤,他杀无疑。
现场的情况登记完,唐老爷站在院儿里环顾,就瞧这院墙根儿的一棵大榆树有些怪,树枝由院儿里伸出了墙外。再看树杈上的痕迹,有血迹。料定凶手应该是顺着榆树爬进爬出的。
再来到墙外查看,树枝儿上还挂了一溜小布条。这是凶犯逃跑时被刮下来的,这是证据,唐老爷让人给小心收起来。
回到衙门,先把李源跟金姐带上大堂,问问最近有没有跟人结仇,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金姐回想起了半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儿。
当时金姐正在院儿里洗衣裳,洗完端着盆儿往外泼水的时候,恰巧由打一侧走过来一人,给人泼了一身。这个被泼的人,是裁缝铺老板刘四家的儿子,名叫刘殿臣。二十来岁一大小伙子,是个念书人。
可这个刘殿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施礼一笑,金姐上前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您瞧我这也不是故意的。”
刘殿臣连连推辞:“没事没事,我回去换件儿就成。”
白天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赶等到了晚上,就听见有人窜到她家后窗户底下说脏话。也不知道谁家孩子调皮,被李氏臭骂一顿后,跑了。
但李氏担心呐,害怕出什么乱子,赶紧把金姐送到李源家去了。
听了金姐的供词,唐老爷觉着这个刘殿臣有很大嫌疑,所以差人把他给传到堂上问话。刘殿臣是个文弱书生,身材又清瘦,没上过公堂,一上来就吓得腿肚子朝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唐老爷一上来就直奔主题,问他害人经过和人头去向。刘殿臣一脸委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谁被害了,只能高喊冤枉。
可唐老爷不管那么多呀,他认为:你刘殿臣看似斯文,白天受辱难以发作,晚上又去捣蛋,这才有此报复行为。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一顿,押在了大牢里。
这一番折腾下来,刘殿臣也没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也没个实际证据,唐老爷也不能把他怎么着。如此,这个案子就这样悬着了,而且一悬就是一个月。
唐老爷也奇怪,一边儿派人搜寻杀人证据,一边儿又张榜悬赏寻找人头。老百姓都摸不透这是怎么个断案手法。
又过了几天,朝廷里发下来一封调令,把这位唐仲冕唐老爷调走了,调任四川通州任知州去了。接替他的新知州,叫师承祖,师老爷。
新老爷上任,翻看卷宗,重新审案。经过他对刘殿臣的观察,感觉这个刘殿臣的作案动机欠缺,调查了这么久,也没个正儿八经的证据,所以料定凶手另有他人。
但他还是沿用了唐老爷的做法,继续张榜悬赏。
您还别说,没几天,果真有人领赏来了。来人名叫林六,二十六岁,是个砍柴的樵夫。
林六提着一包裹上来,当众把包袱皮儿打开。仵作验看后说:“虽然面部被毁,但却可以分辨是一老者,与李氏、银姐不符。”
师老爷纳闷了,这旧案未破,又添新案,是何道理?问这林六:“你这包裹从何而来?”
林六说了:“我见城内各处张贴悬赏告示,所以这两天上山打柴特别留心。正巧今儿在山里瞧见一物,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才赶紧给送来了。”
师老爷是个聪明人,先让他把包裹撂下,把林六给放了。因为前后不符,所以林六也没得着赏钱,郁郁不快地回去了。
林六前脚出门,师老爷派人在后边儿跟着,想看看这樵夫林六所言是否属实。
林六呢,由打衙门里出来,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全然不知身后有人跟着。回到家中跪地大哭,嘴里还喃喃着:“娘啊,你死的冤呐。”
说罢,门外进来仨人,一个地保俩公差。林六顿时吓得面如土灰,一句话说不上来。
地保知道他家情况,穷苦人家,跟年迈老娘相依度日,如今不见老母人影,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问他:“林六,你家老娘在何处?”
林六语无伦次,口称上街去了。却不想地保又说:“你老娘多年不下床,病体难愈,怎得今日上街去了?”说完,又给扭送回了衙门。
这次师老爷可没那么客气,上来就给林六上了六十板子,这才闹清楚。
原来林六是踅摸官家给的赏钱。老娘常年有病缠身,不能下床,他又是个光棍汉,跟着他也算受罪,所以痛下狠心,把老娘害了来领赏。为了迷惑众人,故意把面部给毁了。
听完林六的陈辞,师老爷气得是直骂他狼子野心。
弑母在当时来说,可不是小罪,乃是十恶之首,得判凌迟死罪。您说这事儿闹得,林六为了俩赏钱,把老娘给害了,还把自个儿的命给搭了进去。
不过,经此一事,师老爷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赶紧差人把城里所有的悬赏告示都给撤了,免得再添命案。
那么说,人头没找到,刘殿臣那边儿咋样了呢?
刘殿臣命也苦,被前任老爷打了一顿以后投进了大牢,一直得不到医治,再加上他本来身子骨就弱,所以近来已是奄奄一息了。牢头发现刘殿臣状态不对,赶紧申报师老爷裁决,恰巧师老爷不在,所以这么一耽搁,刘殿臣竟死在了狱中。
等师老爷回来,听说了刘殿臣的消息,心里百感交集,自责。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盼着案子早点儿破,早点儿还他一个清白。
这次,师老爷又从头到尾把案子梳理了一遍,又着人询问了近段时间百姓们的动向。连续摸了三天,终于有了新的线索。官差们查访到,案发后有一户人家忽然搬走了,而且搬走的这户人家儿,与案子有一定关系。
这是一屠户人家,姓胡,儿子名叫胡继福,十九岁。这小子平时没少干缺德事,父母不仅不严加管教,还老爱护犊子,所以邻里街坊都不乐意跟他家打交道。
师老爷叫来金姐问讯:“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胡继福的孩子?”
“认识啊,他是我们那片儿出了名儿的流氓。我们家情况想必老爷也知道,常被人欺负。胡继福就是其中一个,老来调戏我,但都被我给拒绝了。其中有一次半道上把我给拦住了,非要轻薄无礼,好在我大声呼喊,他才没能得逞。”
师老爷觉着,不论如何,现在也得找到这个叫胡继福的人,毕竟也没其他线索。当即派出大量官差出去寻访,看看这家人到底搬到哪儿去了。
官差们也都有经验,先从附近的一些个县乡找起,而且专门找屠户。
约莫也就是十来天的光景,在离海州外八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真就把这家人给找着了。
官差们把胡继福及其家人扭送到县衙,还把家里所有衣服都给带来了。把所有衣服都摊开,就拿当初留下来的一溜布料,挨个儿对比,其中有一件儿正好能对上。
师老爷提审胡继福,问他案发当天上哪儿去了,这件儿衣服怎么解释等等。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师老爷多有经验呐,三言两语就给套出来了。
据胡继福所说,他是真稀罕金姐,也想讨她当媳妇儿,可就是不得愿。那天金花不是往外泼水么,泼了刘殿臣一身,结果刘殿臣没有生气。他就认为这俩人已经勾搭上了,心里边儿不痛快,想方设法儿的要报复二人。
刘殿臣到来是个男子,他也欺侮不过,所以就想趁机找金姐的岔子。
先是夜里上人家窗户外头说脏话,然后又说人闲话。您说这人得无耻到什么地步。
有那么一个晚上,后半夜,也不知这少爷跟谁喝酒去了。回来的时候,溜达到金姐家门口,左右晃晃脑袋,瞧着街上没什么人,坏心眼儿上来了。就借着榆树枝儿,一使劲儿翻了进来。这回聪明了,也不吭声,悄摸儿把窗子打开,跳进去,正好落到床尾这儿。刚要站起来往床上摸,没想到被一根绳儿给绊倒了。就这么地,拿绳子把娘俩给绑上,犯下了此案。
那么,胡继福把这俩人头扔哪儿了呢?他心里怨恨刘殿臣,专程跑到刘家,给人扔院儿里了。
师老爷听完了胡继福所有的供词后,心里又生出个疑问来。既然胡继福把头颅扔到刘殿臣家里边儿,咋不见刘家来报案呢?其中必有蹊跷。刘殿臣现在反正是死了,只能找刘四上堂问话了。
刘四两口子被拘到了衙门问话,还没等老爷开口,他这儿先哭喊上了:“哎呦,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呐!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给害了呀!”
老爷差点儿没气得吐血:“行了行了,你儿子的事儿,本官自然会还他个公道。现在说说你的事儿吧,人头哪儿去了?”
刘四抹了两把泪:“什么人头?我不知道啊。”
老爷是觉着心里边儿愧疚,也不好对他上刑,所以转头又来问刘妻。刘妻是个胆小怕事儿的女人,老爷一说要打她五十板子,吓得啥都招了。
刘妻也就知道其中一股截儿,只知道早上起来自家院儿里多了俩头,后来当家的怕惹事儿,拿去埋了。
既然现在人头有着落了,那就带人挖去吧。老爷亲自带着官差,来到刘家后门处的空地上开挖。结果,不挖不知道,这一挖不仅把人头给挖着了,又挖出两具完整尸体来。
经仵作检验,这两具尸体,一具是被人从身后砸死的,另一具是后背被人用刀捅死的。
师承祖师老爷知道案子大了,立即回衙严审刘四两口子。刘妻指定是不知道这俩尸体是怎么来的,可刘四知道啊。刘四见铁证如山,也不再狡辩了,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原来啊,刘四两口子早上起来发现此物后,也想要上报衙门来着,可又怕无端惹上官司,所以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偷偷埋掉算了。
可就在刘四处理的时候,路上走过来一个乡下汉,正好被他瞧见。这会儿你刘四再怎么辩解都没用了,一旦报官,没事儿也得有事儿。所以刘四就想息事宁人,给这乡下人拿了五两银子当封口费,乡下人走了。
没过两天,这个乡下人又找上门来了,而且这次是两个人一块儿,他还带了一同伴。刘四一见到这俩人,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果然,俩人这次开口要二十两银子。
刘四说:“没问题,你俩谁跟我上后边儿拿钱去?”结果俩人分前后被骗到后边儿,双双命丧于此。就这样,刘四把这俩人和之前的人头埋到了一块儿。
刘四心里明白,既然这件事儿能一人传俩人,那将来指定兜不住,还不如下狠手,把俩人一并处理了妥当
至此,整个连环案算是告破了。所有的事儿,皆是因胡继福而起,最终七个人被他害得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