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没想到中国的第一盏电灯,照亮了两个著名藏书楼
文化交流杂志特约作者陈富强
1882年,中国第一盏电灯在上海亮起,开启了中国电力事业。在浙江,有电的时间是在1896年,显然要稍晚一些。
但我在整理浙江电力工业史时,却发现一个十分独特的现象:包括上海在内的国内其他地区有电,大多是租界内先有电,而发电厂或发电设备的投资者通常是外国人。民族资本在最初的电力创办者清单中却廖廖无几,而非实业家办电者,则更是凤毛麟角。然而,浙江的电力先驱,不仅利用的是民族资本,而且,主要的投资者还是一位藏书家。这在晚清的中国可谓独一无二。
庞氏家族用电照亮藏书楼
京杭大运河南端终点,是杭州城北的拱墅区,那儿有一个明显的地理标志:拱宸桥。这座始建于明崇祯四年的石拱桥,算起来已经有130多年的历史。以拱宸桥为中心向周边辐射,是清末尤其是民国时期浙江工商业较为集中而发达的地区,一批在浙江工业史上留下名字的大型企业,都曾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发源地。其中,也包括杭州世经缫丝厂。1896年8月15日,一家颇具规模的缫丝厂出现在拱宸桥畔的如意里,所用直缫式缫丝车逾200台,采自上海摩宜笃公司。这家厂生产的“西泠牌”生丝,一度成为江南一带的畅销品。本来,在丝绸之府的杭州,出现这样一家丝厂并不是新鲜事,但之所以令当时的杭州工商企业界津津乐道,是世经缫丝厂安装了自备发电机,第一次在浙江境内首创夜班照明。这也是迄今为止浙江有电的开始。
1896年8月的浙江杭州拱宸桥。那一年,浙江有电了。
杭州世经缫丝厂的投资者,一位叫庞元济,还有一位叫丁丙。我在追溯这两位投资人的身世时,就发现他们对于电力的情怀似乎非一般企业家可比。而且他们都与中国著名的藏书楼结下不解之缘。
庞元济是湖州南浔人。在历史上,南浔素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黄狗”的说法。简单理解,“象”是南浔顶级富豪,南浔四象,每家财产都在1000万两以上,其中以刘镛家族财产为最,达2000万两。庞家也和张、顾两大家族一起,列四象之一。可见,庞家在南浔也是豪门世家。通常,张家的张静江,因为与孙中山先生的特殊关系,在近现代史上地位显赫。相反,庞元济家族的名声却要稍低。历经岁月磨难,刘镛家族的小莲庄、张石铭家族的旧宅,基本保存完好,唯独庞家的祖屋,除了宅基地,地上建筑几乎毁坏十之八九。
事实上,庞元济是民国以来最为著名的古画收藏家,有“收藏甲东南”之誉。庞元济收藏的眼光素为收藏家所称道。收藏于南京博物院的《富春大岭图》是元代黄公望的代表作之一。当年,庞元济购买时,被所有行家诟病为赝品,结果被庞氏以6000美元的捡漏价收藏,足见庞元济鉴定古画的眼力超群。或许,正是因为庞元济在古书画收藏界的独特才能,他在创办实业方面也是眼界开阔,眼光独到。1918年,庞元济发起组建“浔震电灯有限公司”。这是南浔最早的电灯公司,为包括嘉业堂藏书楼在内的“四象八牛七十二金黄狗”,以及普通南浔民众提供照明。庞元济在实业领域眼光之独特,从创办浔震电灯公司中可见一斑。
我在嘉业堂藏书楼见到了庞元济创办的浔震电灯公司的痕迹。我进入藏书楼,在清帝溥仪所赠“钦若嘉业”九龙金匾及“嘉业堂藏书楼”匾之间,见一悬挂的吊灯,为五头灯具,灯罩卷边,呈波浪型。即使以现在的审美眼光来看,这盏吊灯也依旧十分耐看。藏书楼建成于1924年,此时,南浔已通电,这盏吊灯所装的五盏白炽灯有足够的亮度,能照亮藏书楼的厅堂与书房。
湖州南浔嘉业堂藏书楼内的电灯。
我能够想象,当暮色苍茫,南浔小镇在夜色里渐渐沉睡,而嘉业堂藏书楼却灯火通明。那些藏书里的灵魂和光芒,从书柜里散漫而出,与灯光一起,彻夜长谈。
庞元济创办浔震电灯公司,要晚于他在杭州投资的世经缫丝厂,但缫丝厂在浙江率先用上电,让庞元济尝到甜头。所以,对于电力在晚清和民国初期的湖州地区普遍应用,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丁氏家族乱世救书建八千卷楼
我也好奇庞元济的合作者丁丙。发现丁氏家族在杭州声名显赫,是藏书世家。丁家的产业现在还有。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至今还有丁家的一座藏书楼,典型的清末民国风格的建筑,现在里面开了一家民营书店,也算延续了丁家的藏书遗风。
文澜阁藏书。
丁丙在和庞元济一起创办世经缫丝厂之前,有过一段令人敬畏的经历。
“阁在孤山之阳(南麓),左为白堤,右为西泠桥,地势高敞,揽西湖全胜。外为垂花门,门内为大厅,厅后为大池,池中一峰独耸,名‘仙人峰’。东为御碑亭,西为游廊,中为文澜阁。”这段描述说的是杭州文澜阁,是清代为珍藏《四库全书》而建的七大藏书阁之一,也是“江浙三阁”中唯一幸存的一阁。
丁丙与兄长丁申,号称“双丁”,是杭州颇有名望的藏书家和金石学家,兄弟俩撰有《武林藏书录》三卷。有关丁氏兄弟,在杭州有一个流传最广也颇富传奇的典故,就是他们和文澜阁《四库全书》的故事。我一直认为,从丁氏家族的家风来看,这个典故的可信度很高。
丁丙的祖先,为守护“八千卷楼”,可谓呕心沥血。“八千卷楼”的来历,始于北宋著名藏书家丁顗(yǐ),他搜集图书八千卷,筑大室以藏之,题藏书之所称“八千卷楼”。到了丁丙的祖父丁国典手上,买卖做得很红火,渐渐成为杭州的富户大家。丁国典以藏书为乐,尤喜治诸子百家,为发扬祖宗遗志,在杭州梅东建楼储书,并请名士梁同书题名“八千卷楼”。而丁丙父亲丁英,则在继承其父所遗之“八千卷楼”基础上,又广购藏书至几万卷。
《四库全书》成书后,分藏于“北四阁”与“江浙三阁”。然而没有想到,仅仅过了70多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江浙三阁”中的最后一座,也就是位于杭州西湖孤山的文澜阁,在太平军李秀成攻破杭州后也遭到了焚毁,《四库全书》散佚殆尽。
当时,丁丙与丁申正在杭州西郊留下镇避难。一日,丁丙上街买早点,不经意间瞥了下手上包裹早点的纸,大惊失色:竟然是四库全书的散页。丁丙忙问摊主,摊主拿出手边那本随手撕扯的书本,正是文澜阁馆藏《四库全书》之一种。震惊之余,丁丙开始追索书的来源,丁氏兄弟于是开始了从摊市、废墟中寻觅收购、抄补的历程。
一方面,丁丙不动声色地以收废纸为名,骗过太平军,搜集镇子里散失的《四库全书》;另一方面,据记载,他招呼几位胆大的壮士,借着夜色潜入文澜阁,搜集幸存的书册加以集中,运到上海、舟山等地寄存。最终,丁氏兄弟收集到8000余册文澜阁《四库全书》,计3396种,大约是全书的1/4。直到同治三年,书才被运回杭州。光绪六年(1880年),浙江巡抚谭钟麟重建文澜阁,次年落成。丁氏兄弟极力搜访残籍,出其家藏图书,又抄“天一阁”“抱经楼”“振绮堂”“寿松堂”等藏家之书,历时7年之久,得书籍每捆高二尺一束,共得800束、3396种,抄补残缺者891种,使“文澜阁”之《四库全书》恢复十得七八。由此,获光绪帝颁旨表彰,褒奖其“购求藏庋,渐复旧观,洵足嘉惠艺林”。至光绪十四年,文澜阁《四库全书》基本恢复原貌。
后来,杭州庆春路整治工程中,为了纪念丁氏兄弟,在菜市桥桥头立了丁氏兄弟的铜像,并留下一方铭牌:“乱世救书,功德常存。”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内的小八千卷楼。
我去庆春路上浙大一院内的丁家藏书楼时,专门去拜谒了丁氏兄弟的铜像。浙大一院内的丁家藏书楼建于清末年间,有“小八千卷楼”之称,是丁丙在田家园内所建三座藏书楼之一。书楼建成,图书入藏,一切安妥后,丁丙写下《八千卷楼自记》一文告诫后辈:“吾祖吾父之志,吾兄未竟之事,吾勉成之,小子识之。”当时丁氏藏书已多达20万卷,书楼成为“晚清四大私人藏书楼”之一。所谓“晚清四大私人藏书楼”,是指杭州丁氏八千卷楼与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山东聊城杨氏“海源阁”、浙江湖州归安陆氏“皕宋楼”。
在我看来,作为藏书家的丁丙,他的“八千卷楼”与他抢救的《四库全书》,跟庞元济创办杭州世经缫丝厂用动力发电照明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电能结束了浙江几千年手工织布的历史,而浩如烟海的煌煌藏书,也以不朽典籍散发的灿烂文明之光,照亮千年长夜。?
TwoCollectorsIntroduced?
ElectricitytoHangzhou
China'sfirstelectriclampwaslitinShanghaiin1882.ThefirsttimeZhejiangusedelectricitywasin1896.WhileIwasexaminingthetimelineofpowersupplyintheprovince,Inoticedsomethingquiteinteresting.ThepowersystemsinShanghaiandotherpartsofChinawerealmostalldesignedandbuiltupbyforeigners.TakeShanghaiforinstance.Concessionswerethefirstusersofelectricity.Incontrast,Zhejiang'sfirstelectricitysupplysystemwassetupbytwoindustrialistswhowererespectivelyartandbookcollectors.?
大运河畔的古建筑。
TheriversideregiononbothsidesoftheGongchenBridge,whichisatthesouth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