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电影产业四十年，72岁“双奥导演”张艺谋的奇幻漂流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继开幕式的“二十四节气”引发惊叹后，日前的冬奥闭幕式上，充满中国式浪漫的“折柳送别”、中国结、烟花再次刷屏。张艺谋则发文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主火炬熄灭的瞬间，我的心中百感交集。我们重现了2008年的那一幕：星星在地面汇聚，成为星光五环，伴随着《我和你》主题曲缓缓升起。……在看到两者交汇的一刻，我还是会感叹，就在此地，就在鸟巢，历史的瞬间相互交叠。仿佛只是这几秒钟，但一晃间十几年已经过去了。”

北京成为历史上首个“双奥之城”，而今年72岁的张艺谋也成为世界上首个“双奥总导演”。#张艺谋把我整哭了##张艺谋太懂了#等多个热搜背后，折射出的是网友们对他的热爱，甚至带动了张艺谋张末父女档执导、春节档口碑第一的《狙击手》热度上升，该片预期票房落点从2亿+上调到6亿左右。几乎半年一部的高产速度，以及稳定的内容质量，让人心生敬意，也不禁对这位大导演的电影人生心怀好奇。

“王家卫是天才型的导演，姜文也是，但我不是。”“我是用功型的，笨鸟先飞，吭哧吭哧的。”在《十三邀》与许知远的对谈中，张艺谋这样形容自己。而他也确实用四十年如一日的高产和勤勉，推动、见证着中国电影产业四十年间的变化。

带有自传性质的《张艺谋的作业》中，他自述了人生经历：由于出生于国民党军官这类“成分不好”的家庭，初中毕业后，便在陕西咸阳的棉纺八厂当工人。热爱摄影的他，靠“手抄了三年书”自学摄影，在七十年代月工资36块的情况下，攒钱购入186块6毛的海鸥牌相机，坚持练习。

1978年，张艺谋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已经28岁“超龄”的他将自己过往的摄影作品集结成册，寄给了当时的文化部部长，从而被破格录取。为了弥补比同学大十多岁的差距，他一直下苦功、笨功，把几百部电影的构图光影都用卡片画下来，他始终铭记着黑泽明的发言“我今天还在学习拍电影”，认为“导演就是手艺人”。

青年时代的经历影响终身，其性格内敛沉默，但在作品中逆向表达为对创新、极致的追求，产出大量经典，也曾有过争议之作。“有时候故事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改变画面，画面没有办法了就形式，总是希望有一些不同，哪怕这种不同被人抨击，被人诟病。我也不太爱惜自己，也不装大师，还是希望保持心态的年轻。”

在与贾樟柯的对谈中，他表示“我就成了一个几乎中国最忙的一个导演，每年都想拍新电影，如果每一年没有一个新的电影项目在运作，就觉得很虚度自己。”其文学策划的《孤独张艺谋》书中写道，他每天吃一顿饭，半夜还要看电影学习。白天拍摄，晚上还要剪辑，每天就睡个两三小时。“我从来没看过他打一个哈欠，他好像没有那个功能。”其电影生涯大致可以分为早期阶段、新画面阶段、乐视阶段、与电影公司分别合作阶段等四个阶段，同时也见证着电影产业不同的发展时期。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国营的广西电影制片厂，此前，张艺谋曾为《一个和八个》《黄土地》担任摄影，主演《老井》，作为演员的处女秀便拿到了金鸡奖、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以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

由摄影师转型导演后，第一部作品《红高粱》1988年擒获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第二部《菊豆》拿下戛纳金棕榈奖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第三部《大红灯笼高高挂》拿下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提名，第四部《秋菊打官司》拿下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至此已经集齐三大国际电影节，推动第五代导演走向国际舞台的聚光灯下。

此后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延续了对乡土中国的叙述，继续在国外重磅奖项上所向披靡。从1996年张伟平投资张艺谋影片《有话好好说》开始，张艺谋签约张伟平的民营电影公司——新画面影业，“二张”携手16年，合作了《英雄》《十面埋伏》《一个都不能少》《满城尽带黄金甲》《金陵十三钗》等十多部影片。

2002年的《英雄》开启了国产古装商业大片时代。《英雄》成为首部内地票房过两亿的电影，占全年10亿票房的四分之一，连续两周成为北美票房冠军，全球票房达1.77亿美元。有报道显示，到《英雄》时，张艺谋的片酬已经高达1000万，超过片中梁朝伟、张曼玉等一线明星；2008年奥运会开闭幕式之后，其片酬上涨至2000万。

2012年，两人正式分道扬镳。五年间，张艺谋三次起诉张伟平。2016年，张艺谋因张伟平及其公司“新画面”拖欠《三枪拍案惊奇》分账款及其他导演费报酬，而起诉至法院，张伟平败诉。2019年，北京第四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张艺谋诉“新画面”案，案由为“劳务合同纠纷”。2021年，张艺谋起诉张伟平、张京，案由为“股东损害公司债权人利益责任纠纷”，涉及公司为已被吊销的北京新画面影业有限公司。

2013年，张艺谋宣布签约乐视，有消息称其签约费为3年2亿元，外加艺谋视频基金85%利润，并且保证张艺谋在创作上完全自由。此时电影步入互联网时代，期间诞生的《长城》为中美合拍，成本高达1.5亿美元，全球票房仅3.3亿美元，票房口碑双输。此后乐视爆发了财务危机，更名为乐创文娱。

离开乐视后，张艺谋签约欢喜传媒，成为第七位导演股东，合作的第一部影片是《一秒钟》，承诺在未来6到10年之内与欢喜合作制作三部网剧或电影。其近一两年间的其他三部电影，《悬崖之上》，《狙击手》《坚如磐石》则是与英皇，光线分别合作的。不再绑定一家公司，意味着风险分散。张艺谋个人累计票房共计57.28亿，其中近12亿票房的《悬崖之上》创造了个人最高成绩，更让他第十次拿到了金鸡奖最佳导演。斯皮尔伯格曾夸赞：“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通过他的电影视觉激发了世界对中国的迷恋。”

张艺谋在挑选女演员方面，屡次证明了自己毒辣的眼光。历代“谋女郎”，从巩俐、董洁、章子怡、周冬雨、倪妮到新生代的刘浩存，均有着独特的外形辨识度及戏路，并成为影视行业的中坚力量。

在功成名就的第五代导演当中，张艺谋正逐渐成为影响力第一人，从前带有调侃意味的“国师”一词被赋予了更多尊崇的意义，这份荣光主要来自于圆满执导双奥开闭幕式的经历，以及他发文中流露出的家国情怀。

“世人认为我（强项）是对色彩，其实不一定。我现在都拍了这么多年了，快四十年了，要总结自己的强项，就是对造型有一定的悟性和敏感。进而我可以去做各类演出，剧场演出、室外演出，大到奥运会，小到《2047》这样的观念演出。因为做这些更需要有造型感。”

电影之外，担任舞台剧导演、实景演出导演等经历，为张艺谋积累了不少经验。早在1998年，张艺谋就导演了意大利著名歌剧《图兰朵》。2006年，他受邀前往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执导了歌剧《秦始皇》，将京剧融入歌剧。《印象·刘三姐》更是开大型山水实景演出之先河，此后《印象》后来发展成实景演出系列IP，包括《印象·西湖》、《印象·海南岛》等。

虽然如今荣誉加身，但张艺谋一开始遭遇的全是质疑。2004年8月29日，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有8分钟展示时间。结果这一刻成为了张艺谋导演生涯中的黑色八分钟：旗袍节目被批不伦不类。

13家团队进入开幕式创意方案最终角逐，包括李安、陈凯歌在内。最终张艺谋团队获得最高项目平均分数。他表示：“如果砸了，那就是人生最低点。”三年筹备期里，张艺谋开了2000多场会议，与此同时，他还在拍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多次会议是在拍摄现场进行的。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清明上河图》卷轴呈现、律动的活字印刷术等震撼人心，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创造了人类历史最高的全球收视率，被外媒评为史上最成功的开幕式，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说，“这一届奥运会无与伦比。”2021年7月23日，东京奥运开幕式当晚，5万多网友点开了视频网站重温。

央视采访中，张艺谋透露，整个冬奥开闭幕式“是一个关于雪花的故事”，以“简约而精彩”为核心思想，采用“做减法”的呈现方式，不再使用人海战术。这种探索俨然与他在电影领域方面的“先锋实验性”保持一致，他摒弃了早期的绚烂色彩，追求化繁为简。从黑白灰的《影》，到聚焦在一场战斗、一个场景和一段有限的时间，以个人视角切入大历史的《狙击手》，能够看到的是，近年来他对故事、人物的追求日渐极致。

以七十高龄，不断探索新的艺术高度，不在意毁誉得失，无论在电影领域还是大型演出领域，张艺谋都呈现出无限强劲的生命力。而这场传奇旅程，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