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十年记:他们一直都没从剧里走出来
《我的团长我的团》开播十年了。
十年来,关于这部剧的讨论从未停止,自称为“团迷”的电视剧粉丝不仅没有因为时间而流失,人数反而不减反增。
十年来,团迷自制的书籍出了两本,《团长之后的追寻》与《梦里禅达》,现在依旧能在网上买到。
十年来,多少人因为放不下那些士兵,跑去了腾冲、龙陵折纸船祭奠亡灵。甚至有人把剧中角色的家盘了下来,开了间旅馆,起名“迷龙客栈”。
这部剧是中国影视史上,对战争刻画最为深刻的电视剧之一,它的原班人马,曾创造出中国影视分贝最高的逆袭。
开播前备受期待,开播后收视一路走低,当时甚至有媒体报道,“众多批评让自身蒙羞,更让各大卫视此前的激烈竞争变得十分可笑。 ”
可笑的到底是谁?
时间已给出准确的答案。
十年之中,这部剧的豆瓣评分从8.3悄悄涨到了9.3,越来越多的人被它俘获,被它叫醒了魂魄。
很多时候,我们谈一部战争剧好,会说它拍出真实战争的残酷无情;而真实,只是这部剧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1941年的云南禅达,有一帮破衣拉撒的乌合之众,他们是被打散的溃兵。
他们是国民革命军的士兵和军官,他们来自川军、粤军、滇军、桂军、西北军、东北军;
他们是北平人、上海人、湖南人、四川人、云南人、陕西人、山西人、河北人;
他们经历了1937年的华北华东,1938年的华中华南,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多半个中国版图的大溃败。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刚刚爆发,他们又一路向西败到了滇边小镇禅达。
这里是滇西,往西就是缅甸,缅甸开战了,他们无处可逃,他们只能聚集在镇子里一个溃兵收容站里。
正是这个由溃兵、百姓、逃兵、骗子、书生组成的炮灰团,就是这群“loser”,书写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战争。
在禅达待了几个月后,一个当时是团长,后来成为他们师长的人来了。
他叫虞啸卿。
虞啸卿告诉他们,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他要去缅甸打东洋,他要最好的兵源,他最敬重川军团,他要他们加入川军团。
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川军团早就被打光了,他们只是一帮散兵游勇,就算组成了川军团,依旧是个“没魂”的川军团。
但可能是虞啸卿的话打动了他们,可能是迫于无奈,川军团总算再一次组建了起来,这些溃败了四年多的老兵想重回前线。
虞啸卿对他们不错,给吃给穿,还把他们送去缅甸的英军基地受训作战。
可是,他们的飞机被日军偷袭,坠毁在日占区。飞机上的几十号人,只剩下他们十几个老兵还活着,唯一熟知地理坐标的美军飞行员又不幸遇难。
此时,4个日本斥候发现了他们。就这样,和在国内时没什么两样,川军团这十几个甚至连衣服都没穿齐的老兵被日本人追赶,赶到了一个英军仓库。
这些老兵们以为命不久矣,可是,一个自称他们团长的人救了他们。
他说“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他要带他们回国,而且这回国将不再是溃败,只是撤退。
这些溃兵身无一物,为了保命,只能相信这个冒牌“团长”——龙文章。
他们的团名,叫做“炮灰团”。
龙文章是一个骗子,衣服是偷的,军衔是偷的,连名字也是偷的。
但他对战争有着独特的敏锐嗅觉,他多次拯救炮灰团,是他想出了攻下南天门的方法,最终带领炮灰团完成了一项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剧中龙文章活下来了,而小说中他却选择了举枪自尽,试图以生命为代价唤醒高官。
张译饰演的孟烦了并没有龙文章那么伟岸的形象,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逃兵”。
他的腿是在战场上装死时被日本刺残的,他却对外宣称是和鬼子搏斗,鬼子死抱着他的腿不放。
孟烦了直率、怕死、坦诚的性格让人共鸣,就像迷龙说的:你还行,你不装犊子。
很多观众讨厌这个角色,因为他们从孟烦了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迷龙是个很潇洒的角色,一把骰子输掉了所有的积蓄,而几块手表则是给了军官,从此了无牵挂,再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他更像当时的底层士兵,他放不下妻子,也放不下战友。但他却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
先有国,再有家。
除了他们,还有对军事和战争有着深度见解的张立宪,从来没救活一个伤员、只能在伤员上路前默默陪伴他们的兽医……
他们性格迥异、背景悬殊、经历不同,却都有着非常鲜明的形象,即便是一条军犬也有血有肉,仿佛是真实存在的,仿佛就在我们身边。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没有配角,每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他们是普通人,不能手撕鬼子,他们会流血,会死亡,但合起来却成为了最坚实的力量。他们只是虚构的人物,却还原了抗日战争下中国军人最真实的经历。
纵观全剧,他们打了很多年仗,其中不断看到希望,却没赢得一次值得振奋的胜利。
或者说,战争已然让他们麻木。
一个连的中国陆军,由于装备不全,被日军坦克无情碾压,惨无人道地被屠杀殆尽。
通过血战打下的据点,并不能带来振奋的欢呼,只有一具具数不清的尸体、墓碑,以及哀伤的死寂。
段奕宏说过这是他生命中最重的一部作品,他说:因为我很看重,我不想时常把它拿出来,它就在那儿了,我不太愿意去消磨它。它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把它当成一个调侃。
在泰国拍摄《非凡行动》时,他独自去了泰国北碧府,独自祭奠了那里的远征军碑与孤军墓,他也没对谁说过这事,很久以后有团迷去了那里,看到了他的名字,这才被人知晓。
张译至今在知乎的居住地写的还是禅达。
阿译的扮演者王往,拿出近乎所有的积蓄去南疆筹办希望小学,写歌教那些孩子汉语,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耳边好像有着阿译说过的话:
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下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我死也不要成为他们那个样子的活法,脑袋瓜子里面乱糟糟,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完全是满脑袋瓜掏糨糊嘛。
张国强拍摄《三八线》时,主创说我们把它做成《我的团长我的团》那样的东西吧,他说那不可能。
十多年来一直他在资助希望小学与抗美援朝老兵。
十年了,他们好像从这部剧中走了出来,又好像没有。
中国从不缺少英雄。
他们大多是小人物,可能在平淡中度过自己的一生,但在某个时刻,他们站出来了。他们怕死惜命,但他们选择了牺牲。他们也许不觉得自己是英雄。他们也许从未祈求自己的故事会被后人记起。但就如同剧中第一集开头所写,我们永远怀念为本剧献出生命和鲜血的战友们。我们不应该遗忘,他们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