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轩

专访海清:我和我的横冲直撞

由 哈爱朵 发布于 娱乐

正常情况下,采访都是在对话的阶段对艺人形成一个认知。在采访过后迟迟醒悟的这种情况,对我来说还是头一回:

半年前采访海清的时候,她是妥帖的,专业的,精于表达的,这是不那么意外的部分。

让人意外的是,她聊天的语气时常特别沉浸——如果要找个比方的话,像个顽童。

但接触的时间太短,这一面没能覆盖我对她的印象,或者说我还看不懂那背后的是什么;

这之后没多久,“神”梗在互联网爆火,海清本人也有新作品《心居》播出。网友看着陈年的视频物料大笑连连,但目光转移到业务水平方面,又对她心悦诚服。

我也明白当初看到的那一面是什么了。

在这场采访里,她说自己并不是很会演戏的人,“我有点蠢和笨,有点固执,而且还不太强”。

一个人向他者剖析自己的时候,不懂她的人未必会有共感,比如听到这番话的我以为她是在自谦。

但现在懂了,她就是在诚恳地形容自我——

率性的,横冲直撞的,保有着珍贵的本能的,是海清。

01

十个月的野蛮生长

人们会用十个月的时间去做些什么?

怀胎生子,备考升学,等等等等,好像只有这种跨越人生阶段的决定,才值得人们交出近一年的时间。

在演艺圈这种快节奏的地方,很少有大演员会因为一部作品消失这么久——

但为了《隐入尘烟》,海清在甘肃高台县花墙子村待了一年。

抵达村子的当晚,海清身边的工作人员就“抛下”她跑回了城里,导演李睿珺也问海清要不要回到镇子上住。

但她在村里扎起了根,下地耕作,豢养牲畜,几乎变成这里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南方人,海清对村落的记忆是苏锡常一带的江南小楼,她也经常跟随公益组织到往农村,但过程和时间毕竟有限。

这次来到西北,她见到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旷野。

除了海清之外,其他演员都是花墙子村的原住民,只有她是这一方天地的外来客。

她说自己一开始因为不懂当地的语言闹了太多笑话,比如姨父(武仁林)一家让海清喝开水,“海老师你喝ka fi”,她心中大喜,说哎呦太好了还有咖啡!

结果后来才明白,“ka fi”是开水,指的就是她手里的这碗水。我们哈哈大笑。

不过海清很快就野蛮生长了起来,在一日复一日的劳作里接近大家的质地,她帮家禽接生,学习播种,以及抢救一台间接被羊拱到粪坑的手机。

她终于调适好了自己——不再是游离于此地之外的一个存在,而是整个故事的骨骼。

说起角色贵英的故事时,她的语调像海绵一样开始吸纳水分,变得饱满。

她说,贵英是个不被重视也不被善待的人——

身体残疾,失去双亲,也不被哥嫂待见,既没有办法对命运做出抗争,也不能自由选择她的路。

唯一的幸运,是她是被生活推到马有铁的身边。两个没有希望的人在冰冷的夜晚擦亮了一根火柴,他们看到火光燃烧,看到温暖诞生,然后见证它的消逝殆尽......

这就是这样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故事,“感情在四季的流淌里面慢慢熏染,漫长而真挚”。

不止是标引号的句子,以上整段都是她的原话。

看着这些形容,很容易感慨一个好演员在表达上的纯熟;

但只看文字无法感受的是,她在表述时动用的生动的感情。那状态让人入神。

02

一切都无法预测,包括风

在这次动笔前也看了她其他的采访,有人问海清挑角色有没有什么标准,她说,要真实。

人设好不好啊,正不正啊,她都不是很在乎;

她不求正确,只求合理。

合理,就有便于她还原角色的心境,让这个“她”在自己身上成立起来。

看她之前的代表作就知道,即便大众把她叫做“国民媳妇”,这些角色也都不是麻木良善的人妻:

她们的欲望、挣扎,都是明显的,种种情绪在她这方容器里肆意流动。

如果能活成那个人,她就能充分调动起本能的情感;活不成,那可能就有点麻烦。

聊天时我和她提起了黄磊的一段话,当时他提到了她,说,哪怕是成名很久的海清也还是会有疑惑,会打电话跟他求助说“不会演了,咋办?”

她笑了,说对对对,我一不会演了就去找他,说我不会演了,我困惑了。

“演戏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它有时候这个角色你就是会把握不住了嘛。”

“它可能有各方面的原因,你对这个人物还不够熟悉啊,你技术上的原因啊,也有可能剧本先天就存在一些不太容易把握的地方......”

总之,如果出现了新的疑问,那就去解决它。

海清很喜欢在拍摄现场的二次创作——她说,人是活的,现场也是活的。在导演喊“预备开始”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测。

慢慢地,对话就飘远了,她回忆起让她印象深刻的某一场戏:开拍之前调试了很多次,但那晚现场一直没有风,怎么都没辙。

等到真正开机的那一条倒是有风了,一切有如神助。

所以拍戏时得让自己的五脏六腑包括感情全部到场——当然,也得等风到场。

03

表演是不会疲倦的游戏

这场对话发生在年前,海清接受了一整天的采访,到我们开始时已近深夜。

在春节后马上又要进组了,她说,最近感觉身体有点熬不住——

去年一月底她才刚结束一部作品,三月就进组拍了《心居》;然后又跟老朋友黄磊拍了一部戏,和张大磊拍了另一部戏,就这么一路忙到十二月。

后来身体也报了警,六月份肩膀的韧带撕裂一直没好全,我问她现在也在接受治疗吗,她说对,每天。

海清不想叫停,因为越休息工作就越堆积。

但也挺乐观的,她说这是因为“赶上了”,忙完这两年就会好一些了。

我大概能猜到她这么忙的原因——看到好本子的海清,学不会拒绝。

李睿珺给她发来《隐入尘烟》的剧本时,她被故事感动得着了迷。

权衡一段时间后她忍痛退了船票,放弃了和家人坐邮轮过新年的机会,一走就是几个月。

《啊!摇篮》的制片方起初也邀了她好几回,但她本来想抽时间陪自己的孩子蛋妞。当然,最后也咬了咬牙接了。

好在工作时也有慰藉,她回忆起《啊!摇篮》时的经历,说那帮小演员治愈了她,每次一到了片场,“五六十个孩子跟你在一块儿,每天都跟在你后边叫你,妈妈,妈妈。”

观察他们的成长也有乐趣,“刚开始孩子们没有拍戏的概念,拍着拍着经常走神,有人说老师我饭没了,有人喊老师他打我!但等到三四个月以后,大家就都懂要怎么表演了,表现比我们大人都好,太奇妙了。”

大部分小朋友都留了海清的微信,她离开之后仍然常常收到大家的信息。

“丑妈妈,我这个星期手机被收起来了所以没有给你发消息。”

“丑妈妈你知道吗,洛阳的牡丹花开了,可美了。”

当然,以上美好对疲惫的消解是有限的。

我问她,想过暂时停下来吗,或者会像从前在《鲁豫有约》所说的那样,某一天后就不再拍戏,去做自己喜欢的其他事情吗?

但这个问题拿到现在来谈明显还过早,她想了想,说,目前是有在努力找一些事情为自己做补充,但从前的她觉得演戏最重要,现在也还是觉得它重要。

对于我问她“表演这件事仍能带给你乐趣吗”,她也仍旧保持着一种快乐的确信。

她做了一个很接地气的类比,说,表演对她来说就是大家玩的剧本杀,每次拿到的都是新剧本、新游戏,你永远有动力再“杀”一回。

这样的新鲜感是拯救她的来源——它不重复,她就不会疲倦。

面对这场游戏,她疲累但兴致十足,不想走下赛场。

就像我说她是表演路上的“过来人”时,她也立马否认起来——

“可不是什么过来人,我还没过去,我还正在道上趟。”

04

横冲直撞,以及奋勇而上

聊到最后她开始剖析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会演戏的人”。

她口中的自己总是不那么好,或者说她不惮于强调自己的模样。

就比如这次,她说自己“有点蠢和笨,不太强,还固执。”

如果有什么真正骄傲的地方,可能是本能尚存:

她并不确切地知道,对于表演来说什么才是极致的“好”,但她还想知道,还想把这个事儿看个明白。

“这个好奇心一直都很大,大到我舍不得离开。”

在成名之前,海清有过一段时间的蛰伏期,没什么戏拍,也不知道哪里有出路。

直到《双面胶》的机会一来,滕导想找有话剧功底的主演,黄磊向他推荐了海清,“她是没名气,但是她戏好,便宜。”

她为这部剧空了很久的档期,开拍之前在家重新手打了一遍剧本,加标注,抠细节。

这个机会被她抓住了。从今以后递来的其他橄榄枝,她也都没错过。

在其他的采访里她说,“我必须要忍耐住这样的时光.....因为一旦给我一个好的机会,我有了充分的准备就不会辜负它,那是我唯一的自救的办法。”

这次她和我说,这样的信念其实来源于德川家康,他有一句类似的话大意就是如此,当机会来临之前,你只需要做到等待,漫长的等待。

在等待期间,积蓄你的努力,再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奋勇而上。

结束采访时她还嘱咐我们,需要用到原句的话可以发过来。

那段话确实很有后劲儿,挂断电话后我也还在咀嚼。

其实“面对变数要积蓄力量”的这一类话,大多数演员都说过,但交给她来说,莫名就更燃一些。

因为她的表达,重点在那奋勇而上的一跃——她确信会有那样的一跃。

现在也是一样,你我以自己的目光揣度她,觉得她或许可以停下;

但她的血管仍旧包裹着冲破一切的热量,她横冲直撞,一如往常。

#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