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丨《警察荣誉》终评：“八里河警事”的新意与遗憾

在公安题材电视剧作品中，刑警队的故事多，派出所的故事少，这是不争的事实。从《便衣警察》到《永不瞑目》、从《重案六组》《刑警队长》《湄公河大案》到《破冰行动》和网剧《法医秦明》《白夜追凶》等等，乃至今年播出的《开端》和《对决》，刑警故事蔚然大观，不胜枚举，甚至动画片里的“黑猫警长”也是破案高手。而派出所的故事，在《警察荣誉》之前，除了《针眼警官》（1993）《警察李“酒瓶”》（2001）《派出所的故事》（2008）和《营盘镇警事》（2012）之外，还有多少？

从公安题材多样化和警种故事的平衡性来看，我们应该为《警察荣誉》出场点赞，尽管该剧的终局也归向了重大刑事案件的破解。

较之《针眼警官》《警察李“酒瓶”》《派出所故事》和《营盘镇警事》，《警察荣誉》中八里河派出所的人物和事件并不都新鲜。即如，八里河派出所的群众满意度在全市163个派出所中排名144，这种“将军里拔矬子”的笔法，与《派出所的故事》中的朝阳派出所是落后派出所如出一辙；即如，新人入职八里河派出所，构成新老搭档的人物结构，让新警察成为观察者、莽撞者，让老警察由拒斥者变为提携者，这种接力构成的角色模式，在《针眼警官》中是老片警邵井带“下放”的刑警胡聪、在《警察李“酒瓶”》中是李久平带实习生李荔、在《营盘镇警事》里是何雨桐讲述她认识的“范大了”。在辖区日常工作里，片儿警们处理邻里纠纷、扶危济困、助老问贫、防盗防火、排查嫌疑、追逃缉凶等工作，八里河派出所与前作中的派出所相比，也是大同而小异。

但是，较之前作，《警察荣誉》的新鲜处也格外引人。

在《警察荣誉》之前，“片儿警”群体中的“差异元素”仅限于年龄差和性格不同。在《警察荣誉》之中，王守一、程浩、陈新城、张志杰、曹建军、叶苇这一辈老片儿警，除了警阶略有不同、性格有别外，作品并未对他们的社会背景予以细致的区别，因而接近大致如一。然而，在新入职的四位新警员中，除了性格之外，他们的背景情况却大有不同了。赵继伟不是平陵市人，父母在老家务农，吃个火锅也要AA制地算计；杨树也不是本地人，拥有北大法学系硕士学位，随李大为租房不用皱眉头；夏洁是“公安英烈”之后，李大为则是小“包工头”之子。《警察荣誉》在塑造新警员形象时，第一次关注到了这个群体社会背景的多样差异，并给与了落差式的表现：杨树是由宋局长专车带来报到的，李大为却是陈新城用警车“押”来的，夏洁刚到派出所院内就被“小洁长”“小洁短”围拢了，而赵继伟扫完了大半个院子却无人瞩目。时代变了，新一代片儿警的社会构成也在变，《警察荣誉》以批量新警员入职的情节，将这个在之前此类剧作中，被忽略或被小写的警察队伍建设的新课题，放大了、突出了。

随着四名新警员入职，作品铺开了一个成长的舞台。当台上帷幕全部拉开时，我们才发现《警察荣誉》里的成长故事，不仅仅是涵括四位新警员的，还是涵括陈新城、程浩、张志杰、曹建军这四位老警员的，更是兼顾着四新和四老彼此间的成长故事。剧中，王守一所长在给师徒结对时，分别让李大为与陈新城、夏洁与程浩、赵继伟与张志杰、杨树与曹建军结对，一方面是欲以李大为初生牛犊之勇济陈新城畏首畏尾之怯，另一方面也是欲以陈新城求稳的思虑补李大为莽撞的所为；一方面是欲以程浩的心理负担强化他对夏洁安危的保护，一方面也是欲通过夏洁如影随形促使程浩走出夏俊雄牺牲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一方面是欲以赵继伟喜好出外勤的冲动凸显张志杰做好文案的重要，一方面通过张志杰下片区发现案件苗头补充赵继伟实地观察的不足；一方面欲以杨树的新知识思维促曹建军走出老办法的窠臼，一方面以曹建军的临机果决提醒杨树克服书生意气。在《警察荣誉》中，新警员有新气象也有新问题，老警员有好传统也有老毛病，相互取长，各去其短，才能事半功倍地履职尽责，是作品蕴含在群像建构里、行动中的对片儿警队伍建设的寄托。这是之前此类创作中，在片儿警“代际问题”处理上没有深入触及的。

《警察荣誉》中，曹建军是个悲剧人物，他的形象和经历在派出所故事体系中是前所未有的。他的悲剧是作为警察的极度的个人荣誉感和这种荣誉感实际上得不到家庭成员普遍认可的悲剧。在自己的小家庭中，他有贤妻爱女，他的职业和敬业让他有尊严有幸福。但是在他所处的“大家庭”里，作为退休干部的丈母娘，坚持以“购买力价值观”为标准，来判断两个女婿的家庭地位，不问是非，唯“财”是举，严重打击了曹建军的尊严。曹建军又是一个非常爱惜羽毛、非常喜好争胜的人，他只想得到承认和尊重，不愿受到任何质疑和批评，恃功而骄，仗酒而肆，故而在“撞车”发生后，衍生出一连串由无意之失到有意争辩的事故，把疑尘弄成了污点，酿成了执法者变成违法者的悲剧。而这发生在倏忽一瞬间的悲剧，由来已久，其中有他性格上的原因，也有周母的“丈母娘价值观”推动，还有曹建军与“交警”言谈中带出的公安队伍中的“等级观”和“江湖气”在作祟。无论是与该剧中的陈新城、张志杰、程浩相比，还是与前此派出所故事中的片儿警相比，曹建军这个形象都是非常新颖的。

《警察荣誉》有可圈可点处，也有明显的不足与遗憾。即如，在阳光小区内由一只鸡引发的东区与西区的纠纷，牵涉到初迁入城市生活时“农转非”的不适应、牵涉到村干部在失去土地和村庄后管理权的空心化，这些矛盾都带有鲜明的时代印痕，是八里河派出所面对的新问题，王守一所长也认识到要帮助这些新居民“熟悉城市社会的生活规则”。但两村的尖锐矛盾，因孩子落井夏洁救出而被迅速移换掉，此后剧情也不再触碰。发现了新问题，却又规避了新问题，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再如，“四老带四新”的师徒结构，意在展开包括社区、治安、刑侦、内勤等多样的派出所工作面，但剧情发展到后面，三组师徒都致力在抓贼、捕凶和破连环杀人案上，原本设计的派出所工作差异化格局逐渐雷同起来，八里河派出所几乎变成了八里河刑警队，使本应具有独特性的派出所故事又用刑侦故事为自己画上了句号。

一部《警察荣誉》看下来，不难发现剧情有断头，结构不均衡，但在八里河的故事里，集合起全所的新人、老人、蔫人、能人，讲敬业、讲敬畏、讲规矩、讲自省、讲从严治警的主题是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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