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电影院:听电影能给视障群体带来什么
“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发动机正在建造,刘培强一家燃着篝火,刘启看着望远镜,外公微笑着看着外孙……这个时候画面上,刘培强抱着小儿子朝海面冲去,跑到海边……然后天又黑了,他们就在海边过夜,有帐篷,有汽车,还有桌子、椅子,小刘启睡着了……”
5月的一个夜晚,“红丹丹心目影院”电影讲述人王伟力,坐在直播间,绘声绘色地讲解着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听他直播讲电影的对象,是一群不能“看”电影的视障群体。
“第二页共三页”“第三页共三页”“一起看按钮”……随着滑动、双击、三指等指尖在手机上的飞快动作,对应的按钮及文案都被内置语音读出,参加直播活动的视障用户遵循着这些提示,跟着讲述人王伟力,开启了一次特别的“观影”之旅。
在中国,约有1700万视障人士,他们原本与感受电影光影艺术彻底无缘。而“无障碍电影讲述”作为一种欣赏电影的辅助方式,结合电影放映以生动的语言对画面进行视觉讲述,让视障人群在看不见画面的情况下,依然能享受电影带来的乐趣。
为盲人观众进行“无障碍电影讲述”,这件事王伟力已经坚持做了16年。
在北京鼓楼西大街的一座四合院里,他和爱人郑晓洁一起创办了“红丹丹心目影院”——国内第一家“盲人电影院”(近期因新冠肺炎疫情原因暂时停业)。他们夫妇俩和一批志愿者一道,为视障群体讲解电影十多载,讲解的片子近千部。
经常光顾这家“影院”的忠实听众,都称呼王伟力为“大伟老师”。
“听电影”,能给视障群体带来什么?
王伟力和郑晓洁夫妇,对一位年过八旬的视障老奶奶印象很深。郑晓洁说,那个老奶奶是在青年时期“后天失明”的,数十年生活在黑暗中,她几乎完全丢失了早年间的图像记忆。有一天,老奶奶听王伟力在讲电影,当听到他生动描述片中一个“樱桃挂在树上”的画面时,老奶奶忽然被一个久远的回忆击中——她年轻时和爱人谈恋爱,逛公园,两人走在河边,沿岸的树开着红色的花朵,风一吹,花瓣都落在头上。
还有一位“心目影院”的视障听众,失明3年。她完全不能接受家人打开电视。“因为以前她是可以看画面的,现在电视里有什么她都看不到。家人也不给她讲,所以一开电视她就说要跳楼,家庭关系一直非常紧张”。后来有人向这位视障女士推荐了“心目影院”,去“看”了一次电影。郑晓洁说,那位女士当天回家后,就对丈夫说:“今天你们解禁了,可以看电视了。”
在2004年开始做“无障碍电影讲述”之前,王伟力和郑晓洁做过一档拍摄残疾人日常生活故事的电视节目,结识了很多朋友。某天,一位盲人朋友来他们家做客,当时王伟力正准备看电影《终结者》,他突发奇想,不如给这个从未见过电影的朋友尝试讲一讲《终结者》。王伟力讲完电影后,那个盲人朋友特别兴奋,抱着王伟力转圈圈。自此之后,王伟力萌生了要专门给这个群体讲解电影的念头。
“电影就像一个博物馆一样,给了人们一个大的社会信息库,包括价值观、知识、信息。”王伟力理解的讲解电影,不仅是给视障群体简单描述画面。“作为电影讲述人,你还得把导演的思想、情感、价值观都渗透进去,不然只能叫视频描述,仅此而已”。讲解电影,除了要讲得专业、清楚,语言必须有色彩,准确体现出导演创作情感。
疫情之前,“心目影院”每周六都会在线下的专业影院举行无障碍观影公益活动。院线关闭期间,观影活动搬到了线上。
这次王伟力在QQ的“光影听映室”讲解《流浪地球》,视障用户边听边发评论:“科幻巨作,讲解得很生动!”“进状态了,还没缓过来!”“跟这么多群友一起看电影,很酷!”
目前,王伟力最大的困难是电影授权问题。组织这次《流浪地球》听映活动的负责人谭婕也提到,希望未来有更多影视公司可以提供版权为视障者开展电影讲述,或在电影制作中增加一个讲述声道。
疫情期间,王伟力和郑晓洁花了半个月时间,专门制作了电影《入殓师》的讲解音频。
原本,这部情绪忧伤的电影,王伟力是不愿意讲给视障群体听的,但这场疫情改变了他的想法。“我们想用这部电影去纪念那些因疫情流逝的人,他们可能都没有告别仪式,我们希望用讲这部电影来为离世的人作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