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宋人辛弃疾说:“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是说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太多了。我们不必太在意,独自彷徨忧伤,应该走出去寻找快乐。

眼下,寒凝大地,一派萧瑟,有些地方大雪飘飘,银装素裹,这样的日子里,什么是快事美事呢?当然是呼朋唤友,围炉吃火锅。

火锅古称“古董羹”,很形象,因食材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热滚滚的,咕嘟咕嘟响。

其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最早的说法是起源于古代祭祀,记述我国古代史实、传闻的《韩诗外传》称“击钟列鼎”而食,指的是古代祭祀或庆典时,众人围坐在鼎四周,将牛羊肉等放入鼎钟煮熟分食,这大概是火锅的萌芽。

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在其名作《三都赋》之《蜀都赋》中,描述了成都豪富们宴饮的场景,“金罍中坐,肴鬲四陈。觞以清醥,鲜以紫鳞。”就是“火锅”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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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时期,火锅器皿是用陶烧成的,叫“暖锅”。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写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生动描写了吃火锅的场景,诗中的“红泥”即陶瓷。唐代还流行着一种“菊花火锅”,这种火锅是在火锅中放上几朵菊花,为火锅增色添香加味,相传是东晋诗人陶渊明开创的,在唐代颇受文人雅士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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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宋代,火锅已渐成民间流行的饮食方式。南宋有个叫林洪的词人,自称为历史上那个“不娶不仕,梅妻鹤子”林逋林和靖的后人,林洪撰写的美食著作《山家清供》比他的诗词有名多了。在这部烹饪书里,他记录了类似吃火锅的经历。

林洪游武夷六曲访隐士止止师时,遇到了大雪天,抓到了一只野兔,无奈没有厨师处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这个叫止止师的隐士曰:“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侯汤响一杯后,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

简言之,就是将兔肉切了薄片,稍加腌制,在桌上放个生炭的小火炉,架上汤锅“涮”,然后夹来蘸着料酒、酱椒等调料吃,俨然即是我们现在的“涮兔肉”火锅嘛!

林洪觉得这种涮熟吃法甚为鲜美,且能在大雪纷飞的寒冬,与三五好友围聚一堂,谈笑风生,随性取食,悠哉乐哉,岂不快哉!联想到“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雪景,故而为这种吃法取了个很文艺范的名字——“拨霞供”。这就是宋朝人的风雅,吃个火锅也得吃出风流,还起了“拨霞供”如此美妙的名字,这道菜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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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还有个诗人陈藻,终生不仕,授徒不足自给,课妻子耕织以为生。深秋的时候,他去访问老朋友,人家用新酿制的美酒与火锅款待他,陈藻写诗赞曰:

白秫新收酿得红,洗锅吹火煮油葱。莫嫌倾出清和浊,胜是尝来辣且浓。

这新酿造的高粱酒红殷殷的,透着清冽芳香,更美的是一锅红艳火辣的小火锅,不用分辨清浊之色,最美的莫过于这种热切切、火辣辣的氛围。

火锅自金元时期流传到蒙古一带,“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蒙古人用来煮牛羊肉,涮羊肉相传源自于蒙古军队,用的是炭火铜锅,清汤汤底,传统的蘸料是麻酱。火锅流行到广东,粤人把吃火锅叫“打边炉”,游历甚广的元代诗人吕诚有诗云:

炎方物色异东吴,桂蠹椰浆代酪奴。十月煖寒开小阁,张灯团坐打边炉。——《来鹤亭集》

这是粤人吃火锅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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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时火锅传至宫廷,更为王公大臣乃至皇上所钟爱。一次,在皇帝的御宴上,明孝宗朱祐樘以火锅为上联:“炭黑火红灰似雪”,要众臣应对,大臣们一时面面相觑,无人对出。明代文学家杨慎少小聪慧,其时随父杨廷和赴宴,小杨慎悄悄地对父亲吟出下联:“谷黄米白饭如霜”。其父遂把儿子的对句念给皇上听,皇上龙颜大悦,当即赏御酒一杯。

火锅在明清时期进入兴盛期,至清代已发展得十分成熟,成为其宫廷御膳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据载: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8月16日至9月16日一月内,皇室就吃了23种火锅,合起来有66次;四十八年正月初十一天内,办了530桌宫廷火锅;五十四年一年内,大约吃了两百多顿火锅——乾隆皇帝可谓超级、豪气的资深火锅爱好者哟!

清代进士严辰吟善于吟句对联,他为火锅撰联甚多,“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这是表达对火锅的无限热爱与向往;“熊熊烈火烧出天下美味,滚滚沸水煮尽人间佳肴。”这又道出了火锅的真谛;“各取腹所需,各吃口所长。”这是吃火锅者最典型的神态。

热气腾腾的暖锅放在桌子正中央,更显出那种欢乐、融洽、热切的气氛,白汤、红汤之中翻卷着各色美味,牛羊杂碎,鸡鱼山珍,豆腐蔬菜,荤素搭配,正应了反映清代中期北京习俗的诗集《日下新讴》,其中的那句诗:“客至干花对半斤,火锅一品备肥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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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豪郭沫若先生与重庆火锅还有一段趣话。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一批文化名人也云集于此。一日,剧作家于伶37岁生日,郭沫若、夏衍等请于伶吃火锅。于伶初到重庆,不懂当地的风俗,问:“火锅怎么能吃?”郭沫若笑道:“火锅者,风味小吃也,并非叫你去吃炭火烧红的铁锅。”于伶仍不解,郭沫若说:“给你编个歌儿,你就懂了!”

街头小巷子,开个幺店子;一张方桌子,中间挖洞子;洞里生炉子,炉上摆锅子;锅里熬汤子,食客动筷子;或烫肉片子,或烫菜叶子;吃上一肚子,香你一辈子。

于伶听罢,连声称赞:“妙哉,妙哉!原来火锅是别有风味的烫吃法,对了,叫做‘涮’......”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火锅是我们的国粹,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喜爱火锅者为众。说起火锅的品种类别,即便是美食大咖、高级厨师也细数不清。你看,鲜嫩香辣的重庆毛肚火锅、麻辣醇香的四川麻辣火锅、鲜美养颜的广东海鲜打边炉、食而不腻的广东钙骨打边炉、清香怡人的江浙菊花暖锅、风味独特的北京羊肉涮锅,还有什么湘西狗肉火锅、苏州传统碳锅、上海什锦暖锅、杭州三鲜暖锅、云南滇味火锅、湖北野味火锅、东北小肥羊火锅......可谓五花八门,争奇斗香。

最典型的要数重庆火锅。相比而言,它算是中华火锅家族的“新贵”,最早也就是起源于“麻辣”口味兴起的三四百年前,到民国中早期才真正登堂入室。权威说法,重庆火锅源自码头工人的“穷人乐”。而今,再不是“穷人乐”了,早已登上各种大雅之堂。可那份浓浓的酣畅、厚厚的淋漓,配套着清脆爽利的方言,还是让人吃着吃着,脑海里就“自动播放”川江号子;每每品尝大都要会出一身大汗,似在向神秘、草莽、醇厚的往昔致敬。有诗赞曰:

错落山城夜举觞,齐齐名店火锅香。侍儿添盏诗仙酒,幺妹擎盘麻辣汤。一腹嘉陵江滚滚,千枝斑竹泪行行。欲将块垒都浇尽,浓雾轻魂醉梦长。 辣子红油炖排骨,清汤辅料闷山珍。素食最忆宽竹笋,荤菜犹馋老肉筋。迎面辛香方入口,绕舌百味欲侵心。谁斟冰水穿肠过?耳畔忽闻仙乐音。 “岁岁涮羊,今又涮羊,家家火锅分外香。一人一碗香调料,酒要干光,肉要干光,下了杂面再加汤。”不妨放下来、慢下来,邀约三五好友,邀约一场漫天大雪,“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走,伙计,咱涮火锅、赏雪轰饮去!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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