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铭:邮政大楼塔楼上的不解之谜
那个夜晚,我再次来到这条河流边,或换一个更历史的表达,我来到苏州河昔日的里摆渡桥(今日四川路桥)边。酷热刚去,秋有凉意,因了两岸灯光映射,苏州河水便在潋滟的波光中透出深长的意味。
眼帘里一一流过昔日的“新天安堂”“上海划船总会”身影,惟有最早获得“现代性”的礼查饭店,却在河左侧深藏不露,夜的遮蔽下,它有欲说还休的踟蹰么?
那刻,我想象:四川路桥边,曾经的江南渡口,朝霞漫天时候,或暮色四起当儿,那渡河乡民,紧赶着要去做多少或喜悦、或悲伤的事情,人生从来不易!
对我来说,苏州河边的悲欢离合,两岸渡口、木桥间的死生契阔,总会搅动内心,让思潮起伏、无法平静。
但,那个夜晚,使我陷入沉思的是眼前这幢建筑,且无须作超现实的想象——
邮政大楼,2022年的深秋夜空里,兀自端立,一如既往地惊鸿一瞥。近年来苏州河两岸的持续更新,尤其是匠心独运的灯光秀,使它有了1924年建成时所没有的美感,典雅至极、不可名状。
在全部的上海近代建筑里,我指的是开埠一百年间的万千建筑,邮政大楼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你若审美,自然会惊叹宛如扇面般展开的立面,通贯三楼的科林斯巨柱,有古典主义建筑的庄严和威猛;五十米高度的巴洛克塔楼,又有那种风格的辉煌和壮丽。被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定义的古典主义建筑的结构形制,让邮政大楼焕发出雄浑的美感,表明着上海即将进入她的“黄金十年”。
邮政大楼的设计师叫思金生(译名),英国人。他一定是曾被拉斯洛·邬达克腹议的“二十来个西方建筑设计师”中的一个,邬达克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腹议,包豪斯的“新建筑美学”已让这个纤细、敏感的“新上海人”神魂颠倒。但思金生,奉古典建筑美学为圭臬的大师级人物,犹如伟大的德拉克洛瓦,以他强有力的设计手法,为上海留下了这样一幢深具壮美精神属性的建筑,对了,它的石头属性,仿佛能与时间永存。
但谁真正了解了思金生?我真正了解了这个强悍的建筑设计师吗?时光的烟尘已然无情地遮蔽着许多细节,就说他设计的塔楼上的那两组人物雕像,仍然有着不解之谜。
1924年,邮政大楼的塔楼上安放着两组人物,一组手拿火车头、轮船铁锚、通信电缆;另一组来自西方神话,他们是水星与爱神。毋庸置疑,思金生想要表达的是:工业社会中的人类沟通。
处于一个动荡的历史时期,两组人物都将被毁去,在历史的这个关节点上,有个美术学校的学生,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爬上五十多米高的塔楼,用石膏将两组人物全都翻了模子,藏在自家暗室,秘而不宣地等待着光明的再次降临。以后,塔楼上的两组人物果然重见了天光,他们在学生的石膏模子里得以“复活”。
故事动人,传说奇诡,但至少时至今日,没有人可以佐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神秘的学生”还没有从历史帷幕后走到台前,我不得不将这段上海轶事看作我们城市的一个美好编造。(王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