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美国读书的时候,并没有住到可以自己做饭的研究生公寓去,只是想着省钱,就去住了简单窄小些的本科生宿舍。但是很快就无奈的发现,不带厨房的本科生宿舍是强制要求买学校食堂的餐券的,一顿食堂饭就要花掉十美金,对当时依然习惯性的把所有价格换算成人民币的我来说,简直是一边吃饭一边肉疼。
后来终于开始自己做饭了,发现自己买菜做饭真的可以非常便宜。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的烹饪自己喜爱的家乡味道。从此再也不用对着学校食堂的美式中餐窗口的“四不像”们撇嘴了。美国人真的很爱吃中餐,不过他们爱吃的是美国化的中餐,比如说蜜糖味的核桃炒虾仁,裹着甜酸酱的炸鸡块。其实这也很正常,外来餐品只有本地化改良才能打开销路。就像国内的必胜客,我当时超喜欢吃他家的鸡翅还有提拉米苏之类的小蛋糕。来了美国之后,才发现必胜客每一家店面都很迷你,而且真的基本只卖几种简易披萨,加上面包棍。画风跟国内的完全不一样。另外,披萨在美国,跟薯片的地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属于高热量的主食类。没错,薯片是主食。薯片,美国超市里膨化食品区销量最大的,这并不是因为它是孩子爱吃的零嘴,而是大人们把它买回去当粮食。这样说也许有点夸张,美国人当然也知道薯片是垃圾食品,不应该常吃,但是他们太热爱他们的主食土豆了,所以土豆的衍生品薯片自然也应该和土豆享受同等待遇。每次去参加会议或者培训什么的,提供的午餐盒基本是一个三明治,一袋薯片和几片水果。如果主办方不提供一人一个的午餐盒,那么就会叫外卖定几盒披萨来,大家排着队一人领一两片。另外,在派对上,薯片和披萨也是一定会有的标配。不仅是薯片,它同父异母的兄弟玉米片也是地位崇高。如果在美国墨西哥风味的餐厅吃饭,开胃菜一定是一篮子玉米片配一碟萨尔萨酱。
言归正传,还是说刚刚提到的买菜做饭的事。如果你去中餐馆吃西红柿炒鸡蛋,当然了,要正宗的中餐馆,美式中餐里可没有这道菜。你会发现主色调是淡黄色,鸡蛋比西红柿多。这不是因为店家知道你爱吃鸡蛋,而是因为超市里鸡蛋比西红柿便宜。超市里的鸡蛋,一块多美金一打。而西红柿大概是一块钱四个。所以,高下立判。美国超市里的禽蛋类肉类跟蔬菜的价格是旗鼓相当甚至有的还略逊一筹。可不是肉贵菜贱哦。
说到这里,鸡蛋可能要不服气了。“我可不是一块钱一打!”这也没错,鸡蛋可以是一块钱一打,也可以不是一块钱一打。这就要牵扯到鸡蛋们的种姓制度。鸡蛋们的种姓,来源于生它们的母鸡。母鸡们的种姓有四种,小笼鸡,大笼鸡,半自由鸡,自由鸡。小笼鸡级别最低,属于鸡的最底层,而自由鸡属于最高层。
小笼鸡就是关在窄小的笼子里的鸡。母鸡们不能走动,不能舒展翅膀,长时间站立在铁丝笼里,从笼子里伸出头来吃面前的长条状食槽里的饲料。这就是一般的工业化养殖厂里的情景,英语中叫做”battery cage hens”。 当然啦,这几个有贬义色彩的词是不会理直气壮的印到鸡蛋盒子上的,一般就是什么也不写,就表示是默认值。这种鸡产的蛋,就是一块多钱一打的鸡蛋。环境拥挤肮脏,空气不流通,缺少走动,想想就知道这样的鸡容易生病,打抗生素是难免的。而且这样的饲养方式就是为了达到低成本高产量,可想而知生长激素也不会少。这样的鸡蛋,从生下来就决定了它们的身价抬不起来。
大笼鸡要好些,就是被关在大笼子里的鸡。英文叫做“cage free”。从字面翻译,就是没有笼子的鸡。但实际上,我觉得鸡还是在笼子里,只是换了一个超大型的笼子。这个大型笼子,就是现代化的室内养殖厂。在养殖厂里,成千上万只鸡挤在由灯管照明的厂房里,它们依然一辈子都没有接触大自然的机会。它们拥有的自由,就是伸伸胳膊伸伸腿,不用踩在尖削的铁丝笼上,可以挤着同伴走一走,去自己喜欢的鸡窝里下个蛋。可想而知,环境有了改善,虽然改善不多,但是身体会健康些,少被打些抗生素。 这种鸡产的蛋,厂家已经可以自豪的在盒子上印上“cage free”的字样,再添上些“新鲜”,“自然”,罗列上富含什么什么不饱和脂肪酸和矿物质等字样,好跟消费者多讨点钱。这样的鸡蛋,一打一般是两三块钱。
半自由鸡,顾名思义,就是有一半的自由,所谓的自由,就是能去工厂外面的空地走一走,而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关禁闭了。这种鸡叫做“free range”。但是,这个规定是有漏洞可钻的。比如工厂外面的空地是多大,是水泥地还是草地,可以走多少时间,是一分钟还是一小时。如果可怜的鸡儿们长时间被关禁闭,就算给它们打开了一个通往外界的洞口,它们赶迈出去吗?
至于自由鸡,就可以理解为走地鸡,散养鸡了。这一种,英文里叫做“pastured”。字面意思就是牧场里的。这些鸡自由觅食,想吃虫子吃虫子,想吃谷物吃谷物,合理搭配,营养膳食。身体健康,一般不用抗生素激素。根据到底是多严格的“pastured”,一打鸡蛋的售价也可以从7块到10块美金不等。
那么,所谓的有机鸡蛋应该是属于哪种范畴呢?根据美国农业局的规定,也就是经常在有机食品包装上看到的那个”USDA Organic”标志的那个USDA,产有机鸡蛋的母鸡应该被喂给有机饲料;至少是半自由鸡;除非是有疫情否则不打抗生素;不能强制换羽(一种人工干预母鸡生理周期以加快产蛋的方法);还要使用人道些的方式屠宰鸡。
尽管如此,在出产有机鸡蛋的农场里,和在其他工业式厂房一样,可怜的鸡儿们还是要被残忍的对待。刚出生的小公鸡要被毒气杀死,因为他们不产蛋。对刚出生的母鸡要用机器打磨喙部,这样可以防止它们尖锐的嘴巴啄伤同伴,破坏鸡笼。
写到这里,笔者突然有想改吃素的冲动。美国吃素的人很多,每次学校或者公司给集体聚会准备餐点,一定会需要特别订购纯素的食物。那些吃素的人,大概也是了解到了为人类提供食物的动物们的悲惨一生而做的决定吧。
刚刚开始自己做饭的时候,去超市买鸡蛋想都不想就拿起一盒最便宜的。鸡蛋嘛,能有什么区别,就是有大有小,有不同品种的鸡产的而已。后来在美国待的久了,入乡随俗,开始留意有机食品这回事。这才开始研究超市里五花八门不同标签价格天壤之别的鸡蛋们。看着超市冷柜里静静坐着的鸡蛋,突然觉得很珍贵。我有个同事,在自家后院养了两只小鸡仔,还给它们做了小鸡窝,让它们做快乐的自由鸡。有一天突然飞来一只老鹰,把其中一只小鸡啄死吃掉了,另一只小鸡亲眼目睹了这个经过,从此再也不敢出鸡窝。同事为此事伤心难过了好久。
人们现在富足的生活,背后有很多代价。动物付出代价,人也会付出代价。在自然的环境里,我们等价。鸡蛋们的种姓制度,又正是商业社会迎合人们贫富差距现状的缩影。理想化一点,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只买最贵的鸡蛋,会不会是双赢的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