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深处
张玉
一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保康的春天属于牡丹，当千丝万缕春意缠绕上古老的后坪时，荡荡春风就送来了牡丹花醉人的甜香。此时的九池村，到处盛开着雍容华贵、娇艳无伦的牡丹，仿佛置身于盛唐之花海。
我来的地方是鹰子石野生牡丹种植基地，这里峰壑幽深，层峦叠翠，云雾朦胧，是典型的楚风仙境。依山势上行，路越来越险，奇峰怪石争相竞秀。急度回旋的山路十八弯，有时呈螺旋状，有时呈“之”字形，让我在心旷神怡之余间或提心吊胆一下，不亦快哉。
车子左右盘桓，来到一片平坦的山腹，眼前矗立着一栋古建筑，名叫“李家老宅”。是古老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条石门墩，依山面壑，建筑考究——据说此地原来的山民们大都搬迁到了山下，目前这里只有一户李姓的人家留了下来，欲将此处打造成一个集观光、游乐和避暑的休闲旅游之地：牡丹园就在坡下。
这是2020年的四月中旬，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春天，在来之前，我其实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湖北现在疫情严重，令人畏惧。但是因为单位的公事，我来到襄阳，如果不看看牡丹，总有一点不甘心，于是来到此地——所幸牡丹没有令我失望。
二
远远的便看见雪白的一树花，簇拥在一起，株高过人，花大盈尺微微在风中摇曳，这多么像蒲松龄笔下的“玉版”，我不禁走过去细细打量。牡丹花的叶子就像张开的手掌，碧绿的叶片层层叠叠，映衬着洁白丰硕的花冠，清丽不可方物。更美的还有同时拥有数种颜色的复瓣牡丹，那花中间是粉色的，外面却是红色，如同织锦般丝滑娇嫩；花瓣中央喷射出鹅黄色的花蕊，风起时，花朵在绿叶上翩翩起舞，正如杨妃在盛唐的明月下作霓裳羽衣之舞。
明朝末年曾经有一个学识渊博的文士，他看破红尘，隐居在鹰子石所在的望佛山修行。望佛山风景秀丽，山中还有着美丽的牡丹花，这书生每日在山中，除了参禅悟道之外，就以琴棋书画消遣，他尤其擅长牡丹花，画出来的牡丹，千姿百态，宛若天成，很多人都来向他求画。
有一年谷雨前后，书生正在院中画牡丹，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喧哗声，原来是当地有名的一个恶霸。这恶霸慕名而来，强逼书生为他作画，书生不肯，将毛笔扔到砚台上，墨汁溅得画纸狼藉，恶霸只好悻悻离去。然而那从砚台上溅出来的墨汁，落在了一丛牡丹花上，成了点点紫斑；更神奇的是，往后每年这丛牡丹花开时，都多了一块紫斑，花香袭人，因此得名紫斑牡丹，传说花开时常见一位青衫秀士在月光下徘徊在丛中……这美丽传说，带着神秘的色彩，世代流传至今。我多么喜欢这个故事，它就是牡丹的花语，象征着牡丹的高贵与倔强，象征它绝世的傲骨和风华。
保康人喜欢种牡丹，千百年前的民居中就有牡丹为题材的砖雕木刻；保康还有闻香推门而入赏牡丹的习俗，每逢花开时节，家有牡丹园的主人便会邀客赏牡丹，品香茗；保康人还喜欢画牡丹、绣牡丹。春节到了，心灵手巧的的姑娘们把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牡丹剪纸贴上窗棂，把千姿百态的牡丹绣在锁袋、围腰、枕套、鞋垫上送给情人；画匠则将牡丹描绘在板柜、方桌、木箱上，大朵的牡丹随着刻刀在雕梁画栋间轰然开放，开出一片片“玉堂富贵”、“国色天香”。它传递着保康人热爱生活的精神风貌，体现着迷人的巫楚风情。
三
牡丹不仅可以观赏，它还是本地农民的经济支柱。
牡丹花开后，可以直接炖着吃，也可以卖给公司去再加工，做成牡丹花茶或糕点；花籽成熟后还可以榨油，牡丹籽油被称为“液体黄金”，保健功效一流。牡丹的根皮叫丹皮，是名贵的药材，有清热凉血、散瘀的功效。《本草经》中就说到过丹皮。据中国科学院等单位对牡丹花瓣和花粉的化学测定结果表明，牡丹的花瓣和花粉中含有多种有益于人体的营养物质，具有养血和肝、散郁祛瘀的功效，可使气血充沛、容颜红润，且用牡丹花制作饮食，有丰富的营养。由此可见，牡丹乃汇聚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秀色的大自然恩赐的物种，是中华民族当之无愧的“花王”。
有几个姑娘在牡丹丛中除草，动作很快而且干净利落，午后的凉风吹过来，夹着山中的气息，阳光如碎金洒在脸上，人坐在牡丹花下，说不出的温暖舒适。牡丹在春色中莹润无比，氤氲着无尽的暖香。
我们在花下小憩，那年轻的种花姑娘莲步姗姗，悄无声息地走上来，一个姑娘手持黑陶大壶，壶中是冒着袅袅白气的热水；另一个姑娘端着一个水晶盘，盘中有四个小瓷杯。两个姑娘舒展玉臂，为我们斟上牡丹花茶，牡丹的花瓣在清丽的杯盏中舒展，像精灵在岁月中起舞。她们的脸被茶水的热气蒸得绯红，像牡丹在春光中绽放。
行走在牡丹园中，走过生长这瑞草仙葩的广袤土地，我心中感慨万分：光阴似箭，野生牡丹经历了沧海桑田之大浪淘沙，从原始的森林采摘到如今的现代化规模种植，就同保康人一样，愈加沉稳从容。我在望佛山巅定睛远眺，周围铺天盖地紫气东来的牡丹，如火如荼盛开在我的心头，让我永远铭记九池这个村庄。我真愿化身一株牡丹，于此驻足，流连不去，散出一身深远的香。
张玉，女，1981年生，山西榆社人。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万字，著有个人文集《北寨以北》《表里山河行经处》。曾获多种奖项，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