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急雨过后,山间重新安静下来,半空中被风撕开的雨云散作深灰的絮状体,缓缓飘向东方,远处悠悠荡来鸟叫声,被雨点击落的树叶散落在上山的石板路上。这时,刚长成的小兽从山洞、树穴里出来觅食、饮水,兽群紧跟在后面,或者在茂密的树丛里,警惕着暗处持弓的猎人和从石堆、树干后冲出来的天敌。山腰较为平坦、肥沃的地块长着芸薹、芜菁,是采药人和猎人们上山时随手播下的,在山石间、灌丛旁还错落地长着几棵开罢了的蒲公英、和苦苣,它们被雨水冲洗之后,挺拔油亮。再高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当季熟透的桃、杏、李压低枝头,鲜艳可人,被一些想吃果子、不辞辛苦登山上来的顽童摘掉一半,还有的就成了猴子和鸟的便饭。后山千松阁附近的松树上陆续有蝉安了家,配合初夏时分的太阳,“丝丝”地叫起来,带来了让人感觉轻松愉快的热度,这时节揣上半兜干松子爬上大树,靠着树干坐着磕松子,晒着太阳,听砍柴的人们唱号子,看鹿群在松林周围小跑,无比惬意。
上山的路程大约是两个时辰——从山脚走到八字坡,翻过一片石丛,再绕过蛇扭腰来到虎儿涯,最后穿过山崖背后的榆树林;还有另一条路:在山脚和八字坡之间的小路旁有一席瀑布,瀑布后是岩洞,岩洞通向高处,洞中枝桠般的钟乳石林立,没有洪流,也没有光,岩洞的另一头是虎儿崖下方——在悬崖峭壁上开出的一个洞口,洞口悬着古树的根条,根扎入岩石,顺着雨水渗透岩层的方向直插下来,一截露在外面,非常结实,可以攀爬。这条路是师弟发现的,我独自出入时不敢走这条路,只试过两次,都在进洞口不远的地方折回了。岩洞里常年结冰,冰块镶嵌的石头上有浅浅的涓流,是挂在高处的冰融化后流下的,有时岩洞上层附着在峭壁上的冰块会突然坍塌,硕大紧实的冰块沿着陡坡一次次磕在坚硬的石块上,硿硿的巨响在洞中回荡,在山腰也听得仔细。洞中不见日月,只在瀑布后的洞口有闪烁如水帘的蓝光,再往里走,只能用手扶着岩壁慢慢探索,岩壁冰冷透骨,穿单薄的鞋袜很快就会湿透,要是在冬天,走得太慢,脚掌就会和石块冻在一起。
年初的时候我和师弟一起下山买盐,师弟贪看老师傅捏的泥人,耽搁久了,日头偏西,怕师父责怪,他便拉着我从岩洞上山。我说我试过,上不去,他立在瀑布边,口衔着一根树枝,挽起头发,用树枝盘好发束,拉着我的手朝瀑布跳去,水很冰,泼在我们身上。他拉着我在洞里疾驰,起初能看见太阳映在水帘上而透进洞穴的微光,后来那一抹光色也消失了,师弟也消失了,周围只剩被我们脚尖踩上的冰片碎裂的声音,鬼怪般四处生长的钟乳石竟被我们一一绕开,万幸也没有冰块滚落下来,寒风吹透我湿润单薄的袍子,我不住发抖。过了一杯茶的功夫,我看见了另一端的洞口。我们出了洞口,攀上树根,脚下是洪流般的悬崖风,手心不停冒着冷汗,师弟低头看见我发抖,就让我抓紧他的右脚踝,他一点一点把我拽上去。回到玉柱洞,师父坐在碧游床上,看了看气喘吁吁的我和神采奕奕的师弟,让我去生火煮饭,把师弟留在洞中,狠狠地申斥了一顿。
我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师父给师弟传授的东西没有传授给我,我只能望而却步。从那天之后师父对师弟的修炼愈加严格了,对我的态度却依旧懒散,除了基本的日常修行,几乎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是采茶买盐,量米煮饭,在山间练练脚力。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样做,也不在乎,师弟也不知道,但他时时对此怀有敌意——他上山五年,我上山七年,他比我小一岁,师父从一年前把我们分开传道。他常常向我打听师父单独教了我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不断重复和加深之前的功课,他不信,有时甚至会到洞口偷看,趴在石壁上,师父能看见他,不理会他,我也不理会他。他偷看了几次,就失去了兴趣。
一天他兴冲冲找到我,告诉我有几个师叔师伯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我忙着筛米,没有理他。过了两天,师伯师叔都走了,师父连日叹气,不再给我讲经说道,只是更频繁地给师弟传授功夫,其他时候便在碧游床上起课。师弟也很少来找我,整座山似乎只剩我一个人。
我每日早起,叫醒师弟一起用早功,熬上粥,吃过早饭之后师父和师弟便在玉柱洞里修行,我无所挂碍,就在山间游荡,采一些蔬菜,拾些坚果、柴禾,戏鱼逗鸟,关爱野生动物,到中午回到洞中,为师父和师弟准备午饭。午饭之前,师父会单独把我叫到虎儿涯吩咐一番,无非是检查前几日传的功有没有记住,练得怎样,随后又任我独自游荡,不管不顾。我只在下午修行,有时和师弟一起印证各自所学,只是他有些拘束,牢牢记下我给他讲的内容,自己说的倒含糊不清,下午的修行过后,师父叫我们做些琐事,家务,添置日用,直到黄昏,各自收工回来,和一起师父用过晚饭,用功,睡觉不题。
夜里的终南山和白天不同,白天的山景各异,有万丈霞光,有阴云密布,有风有雨,有夏天的山花,有秋天的枯木。在夜里,无论四季,山顶的空气都是阴凉刺骨的,大多数时候能看见满天繁星,树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辨不出种类,枝叶被风吹得洒落,左摇右摆,相互摩擦,沙沙作响,在夜里它们是遍布山野的庞大队伍,它们被黑夜抹去了年轮、颜色、性格和脾性,是一片片贴在夜里湿滑空气中的黢黑的剪影。野兽们在夜里迅捷、敏感的行动弥补了光源的引导作用,和白天不同,入夜时分它们便开始保持过分的警觉:它们紧张、愤懑,在树冠上隐藏,在山石间巡游。
夜是重复的。是可塑的,有重量的,它每天被我捏成不同的形状,它的棱角、枝杈、粗糙的表面摩擦着我的皮肤,它的温度感染了我,让平日里我对事物、对目前生活的热情冷却下来,它是一尊庞大的雕像,我被它奇妙的阴影(或者光辉)笼罩了,我安于一种使人感到宁静的臣服,这巨大、轻盈、傲慢又无所不在的心跳声震撼着我。每到清晨,压在我心头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就被我身体周围无形的力量吸走、压缩,变成随处能用眼角瞄见的一个小黑点,远处的一头山羊,一片树叶上发黑的霉斑,或者掺进白米粒里的一粒沙,这些黑点连同我的木讷,我的无所事事,撒进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而时间与我的联系是模糊的,终南山以它温柔湿润的臂膀包裹我全部的时间,我的行为,我的吃喝、修炼、行走置换着属于我的光阴。
师父传功不多的日子,我常常独自下山,在小镇上玩到天黑才返回,顺便带些日用的琐碎回去。我们当然没有钱,我有时间,我时常留意采药人寻找的珍贵药材,在山间游荡的时候总会发现几株,野生的蔬果也能换东西,所以我每次背着一箩筐的药材蔬果,换回满满的米、面、醢、盐。下山和上山的路程都是快乐的,沿途遇到砍柴或采药的人,给他们指明这时节山中哪里物品丰饶,哪里险恶,山上来玩的孩子们,也给他们一些果子,顺路的也带他们下山。上下山能遇上两场山间雾,雾大的时候看不清脚下是石板还是悬崖,用手拂开白色的浓雾,才能勉强认清眼前的人,这时,平日里不多见的仙鹤、凤凰在白雾里翱翔,随着雾散,它们消失得无影踪。
游荡在小镇周围的无赖们时不时用酒肉挑逗我,我不理会,只是看老师傅捏泥人。老师傅喜欢捏神魔鬼怪,还有各种动物。“你看,这鹿,这猴,这虎。”他递给我一个木盘,上面全是泥塑的动物,有一些终南山上没有,我没见过,“这个叫雍和,脑袋长红毛,这个是穷奇,背上都是刺,这个叫象,鼻子很长。这是犰狳,浑身长满盔甲。”我轻轻摸着这些脱胎换骨的黄泥,它们涂上了各色颜料,和实物相差无几,老师傅说,他再吹上一口气,它们就全活了。
“这个是元始天尊,这个是通天教主,这个是陆压道人。”老师傅拿出他珍藏的杰作来,陆压道人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有半个小人那么高,我摸着葫芦问,“这个葫芦装的什么呀?”老师傅把我的手挡开,“这是宝物,不要摸。”葫芦嘴喷出一线霹雳光,沿着我食指的第一指节画圆,划开一道血痕。我“啊呀”一声,把指头含在嘴里吮,老师傅从箱底翻出一盒药膏来,替我抹上,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几口气,让药膏凝固在皮肤上,伤口的痛顺着筋骨钻进心里。老师傅顺手从箱底翻出几尊泥塑来,有威风凛凛的豹子,有垂钓的老叟,有一尊半成品——没有上色的武士,长着一只右翅膀。“这些都有年月了。”老师傅把玩了一番,递在我手里,我没有接,他把箱子收好,继续自己手里的作品,“这终南山有什么果树?”“有桑椹,有梨,有桃,有李有杏。”,我看他的十指运转自如,把泥胚迅速捏成形,用指甲或捻、或捏、或挤、或压、或修、或补做出各种效果,树皮的褶皱,树枝的曲折,丰腴的树叶,残存的花朵,圆润的果实都一一被创造出来,接着用一种草药汁刷在泥塑表面定型,然后调配各种颜料,雌黄、赤铁、炭墨、朱砂、绿青、铅白,刷刷点点上色,活现一番百果丰收的景象,圆的圆,扁的扁,红的红,紫的紫,好不漂亮。“好看吧?。”“好看,好看。”我看得如痴如醉。“你去镇上人家帮我买酒肉来,我送你一个。”
我拿着钱袋和酒葫芦,盘算着要选哪一个泥塑才好。“打酒,切肉”我走到卖酒食的门前说,店家接过酒葫芦,一旁坐在地上喝酒的几个无赖开始调侃起来,“将星,吃肉喝酒不怕你师父把你赶下山来?”“来来来将星大人,这有半碗浊酒奉上。”“酒也不会喝,称什么将星?”无赖们已醉到了七八分,呵呵大笑,“喝呀,我这有好肥羊,与你过酒。”我想着泥塑,想着神魔野兽,百果图,把递过来的葫芦瓢接在手里,瓢里满满盛着混浊米白的酒,喷香的酒味扑鼻而来,我尝了一口,谷物的香味中带一点涩,再一仰头一饮而尽,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心口一热。无赖们哈哈笑起来,招呼其他人来看热闹,“将星饮酒了!破戒了!”我红着脸,付给店家钱,店家把葫芦和荷叶包好的肉给递我,压低眼睛,满脸失望。四周的人们的唏嘘声让我头疼,硬撑着疲软的身体走到老师傅面前,他正全神贯注地捏着泥塑,我眼前一黑,倒了。
终南山开始下雨了,一条蜷在岩洞冰块里沉眠的雨龙醒过来,游出瀑布,腾空而起,啸声穿透山岩,在岩洞中扩大,从虎儿崖的洞口迸发出,震得满山的树干乱颤,野兽四窜,震透了空中的雨云。我悠悠醒过来,眼前是老师傅藏身的石洞,摆着两口木箱,一副竹笈和一副塑泥的陶制台。老师傅在洞口搭下小灶,正烧着热汤,递一勺汤给我,“喝了吧。”外面的雨快停了,我冻得哆嗦,接过汤赶紧喝下。“你喝酒太多了。”老师傅添了些柴,把我的衣服支在一旁烤干,“雨停了,衣服干了就快回去吧,你师傅担心。”我点点头。衣服干了之后,我穿起来,收好竹篓里的东西准备上山,老师傅叫住我,递给我一个木盒,里面是一个竹编的篮子,只有巴掌大小。“上山去,给你师傅。”
师父接过木盒装的竹篮后,连续两天在玉柱洞里闭关。师弟在虎儿涯施展拳脚,把师父近日来教给他的本事耍得虎虎生风,洋洋得意。我在旁看了一天,觉得乏味,便去林中采药。天气很好,雾气散开,阳光把地面晒得松软,在千松阁的坡下面我挖到了一些野姜和地黄,连着茎叶小心取出来,把大的割断茎块挑选出来,剥开泥土,收起来,小的重新埋进地里,下次再挖。千松阁是依着山壁搭起的几间屋子,屋子下面是用就地砍来的松树干支起的平台,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屋子里是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藏下的经卷,密密麻麻足有千册。
我从山壁与圆木台的缝里取出藏下的酒,顺手在圆木上采了几朵花菇,取出水壶冲洗干净,用一根带分叉的树枝穿了,在平坦的地方生起火,炙蘑菇下酒。雨天后新出的蘑菇肥嫩饱满,烤到焦脆,香气四溢,下酒最佳。
我学会喝酒几天,已经有一番酒鬼的气度了,满满一壶酒,就着几朵蘑菇,顷刻间就喝完了,只觉得脸烫,汗水顺着鼻子淌下,一股气量从胸腹之际往上涌,震得头脑发晕。这时看什么都美,山河有山河的阔气,花草有花草的精致,千松阁像巨大的宫殿,立在我面前,师弟在那边山头上练功发出的呼喝声,也有龙吟虎啸的势头。白天饮酒也和夜里不同。夜里醉到眼神飘忽时,往往不喜动,瘫在树下,任冷风吹着,四肢无感,一些古怪的想法困在心里,像被暴风雨困在江心的小渔船,沉沉浮浮,浑身又湿又稠,再多喝一些,就疯了,狂奔,摔在石头上,失忆,有天清晨我在山下的集市上醒来,围着一圈打趣的人,笑说起我酒后失态。白天喝酒,目之所及都在酒里,视听雕琢我对酒性的感受,高峰耸立,云雾蒸腾,风雨呼啸,春光灿烂,日月交替,以我眼前变幻的世界为中心,以时间的流逝为内距,一阵山河星辰翻滚的漩涡就形成了,我长久站在山头沉醉于这万花筒的风情,久久回不过神。
喝完之后,我把火堆埋在土里,酒葫芦依旧藏好,我蹒跚地走在山林里,酒味缠绕在我身上,引来了不少藏匿在山中的左道妖邪,他们在暗处打量我,发出古怪的议论的声音,山风被他们的灵力扰乱了风向。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恶狠狠的咆哮声,四下的邪魔外道霎时间远遁了,我回头看,一人一豹立在树影下,他身披皂袍,腰间系着白绦,是个修道人的打扮,看不清五官,“道友,请慢行。”他叫住我,驱豹前来,那豹口角垂着饿涎,踏步走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他偏着头,长脸,身材魁梧,肩上肌肉隆起,连着脖子,说话的时候双眼也没有正过来,“今四方诸侯无理,叛乱四起,道友何不随我戡乱平贼,以报成汤?”他盘起双臂,把衣袖笼起,正要往外掏出什么东西,忽然山间一声巨响,狂风扫断头顶的树冠,空中降下灵光一道,一个竹篮正罩在那道人身上,几道天雷劈在他身上,顿时周身连成一簇火球,空中传来我师父的声音:“你速去,不可在此。”那道人呼喊连天,一人一豹带着熊熊烈火乘云踏上天去,消失在半空中。
篮子被师父收回去了,山里恢复了平静。我呆在原地,脑子被刚才的巨响惊得昏沉,一阵阵剧痛折磨着我,我刹那间想起一些事,又忘却了,那些好像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海浪一样冲击我的头部,又像安详的傍晚退去的潮水似的消失了,现出被冲刷的痕迹——几条早已存在在我心中的条纹,可我要沿着它们去找呀,眼前是苍茫的大海,没有尽头的夕阳红,远处滚烫的太阳被云浪撑起,这头只有个孤独的我,背后是群山,无法翻越的群山,它们黑得如暗流一样吸走我身体里的热度,我和它们的影子融为一体,刻在地面上,留下一行奇文。
“师兄,师兄!”师弟叫醒我,我悠悠转醒,眼前是沉重灰暗的千松阁,它随时要压塌身下的松木。“师父叫你回去,在玉柱洞里等你。”我取出背篓里的草药,一把塞进嘴里嚼烂,喝了半壶水,慢慢站起来,跟着师弟往洞中去。师父在洞中等我,见我来了,说道,“你父亲在潼关有难,该是你去救他了。你上山七年,该明了的事,我已悉数告知,你乃将星下凡,命里有此一役。你权去虎儿涯下寻兵器一件,我传你兵法,今日与你父亲相见,日后好相认耳。”我听罢跪下说,“弟子明白。”
从玉柱洞中出来,迎面的凉风一吹,我已醒了六分,只记得师父命我在虎儿涯寻一件兵器,之前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走到虎儿涯,我已明白了八分,想起师父交代的事,不禁的发起冷汗来,只道我有失打点,上山七年,不知何为兵器,常听老师傅和卖弄拳脚的艺人谈天,只知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为兵刃,虎儿崖是山崖,只是崖石和几株老树,一点矿脉也无,七年来师命难违,这次如何是好,师弟受了命就下山去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回洞再问过师父。
我正转身回榆树林去,山崖边一阵异香扑鼻,透胆透肝,我走到林边紧挨着山崖的拐角处,崖下竟有一片平地,土壤肥沃,花草丛生,还有一口溪流从岩下流出,霎时间空中云升雾聚,雷声隐隐,水声潺潺,这边雅韵幽息,狐兔往来,鹤唳前后,灵芝隐现,蔬果之类无一不有,一派田园丰收的景象。小溪的尽头是瀑布,溪流的末端立着一颗野杏树,杏树初结果,两枚红杏挂在枝头,我仔细察一遍,满树只有两颗红果,香气也是由此而来,树生在岩石上,一边是瀑布,一边是溪流,我摸着老树的藤条过去了,双腿在树梢吊着,用手去采果子,采不到,一双脚攀上树枝,掉个儿,上身在树下动了起来,甩成个水轮,双手够得着了,采得了那两枚红杏来。
我换了手脚,攀上树跳下来,手里拽着两枚杏儿好不欢喜。一枚给师父,一枚给师弟。我手拿着果子,它们的味道迷惑着我,太香了,香得我忍不住多嗅几次:把它们放在鼻子下,狠狠吸几口气,我就停下了步子。好了,一个给师父,一个自己吃了吧,我想,吃一个,没人知道我采了几个,我转了一圈身子,附近没人,没人知道我吃了一个。我吃下一个,甘甜沁心,吃下后意犹未尽,把另一个放在鼻子前吸它的香气,腹中只是打鼓,想吃,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咬残了。这颗果子只剩一半了,我放起来,给师父吃,给师父吃残果子?我一狠心,第二颗果子又入了肚子。这次好了,再专心找兵器吧,可是我心里知道,这附近不可能有什么兵器,七年,有七年的时间,七年本身就是一件兵刃。
突然我腰背间一阵剧痛,不觉在左肋下,长出一只翅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