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特斯拉拒付事件”看做一则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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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互联网指北,作者 | 金零,编辑 | 蒲凡
因为卡尔维诺擅长寓言小说,擅长用山羊、蝌蚪、蜂蜜、苔藓、矿物盐、建筑这些现实世界里最常见的元素带入人类语境,并以此解构出语境中的荒诞之处,完成精准反讽和洞悉世事,他的拥趸们相信有时候其实是上帝在握着卡氏的笔,上帝热爱寓言,并且一直在告诉人们答案。
不过更需要卡氏的寓言的时代,或许是现在。
由金属,混凝土,5G网络,虚拟货币,甚至乱码编写而构成的现代社会,不断地稀释着人类个体在语境中的存在感,人们也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妥协式地通过“符号式阅读”,跟上时代拓展的速度——这太容易让人们忘了自己在选择这个符号之前的初衷。
就像拼多多和特斯拉的这场“拒交门”闹剧,舆论其实很快有了初步的定论——虽然拼多多补贴式营销方式有待商榷,但特斯拉却在如何对待消费者及合同的问题上,意外展现出了强硬和保守的一面,这种态度和它本身科技进取的形象是非常违和的——但这件事情真的仅仅是两个品牌之间的博弈吗?
显然作为答案,这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是拼多多和特斯拉这两个“代名词”般存在的企业来说,这场争论也早就不囿于“车”和“团拼”本身,他们之间所发生的冲突更像是两个趋势推动下的必然结果,以至于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场冲突所带来的影响,将像寓言一样在未来的各个场景中不断具象化的呈现。
第一个寓言:很多科技产品,终归玩具“玩具感”一直是特斯拉身上最显著的标签之一。
这也不仅仅是中国消费者才特有的幻觉,美国电影《德鲁大叔》就有非常真实的写照:男主前女友在赢得5万美元奖金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买辆特斯拉,理由是车里有智能大屏,可以让姐妹们在车里蹦迪。
严格来说,“玩具感”的确是个很好的营销策略,它意味着商品属性更世俗化,人们对于产品的评判标准也相对包容,更有利于冲销量。
但归根结底,“玩具感”是一种附加分,甚至是一种“噱头”。有一个事实基础是,很多有以“玩具感”为卖点的高科技产品,缺乏实际使用场景,更多满足的是形而上的需求而不是基本的刚需——包括许多打着人工智能、5G的科技产品就是这样,本质上是借用了符号的“新鲜感”、“超前感”,无非就是利用“刻奇心理”完成着取悦式的包装。
人们喜欢玩具,喜欢新奇,人们会迷恋那种在日本动漫《全金属狂潮》中非人类自力研发、凌驾于人类现有的科技之上的发明——黑科技,这一点不置可否,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科技产品意味着真正的“科技”,或者“科技改变生活”。
在知乎搜索“酷炫且鸡肋的高科技产品”等关键词,你会找到上百篇买即后悔的吐槽帖子,而在闲鱼搜索“黑科技智能产品”等关键词 ,你则可以收获无数件并不那么“智能”的闲置落灰玩意儿。
对于承担“玩具感”这个角色而又确实不失科技感的,有一个极好的例子,就是VR(虚拟现实)设备,作为红极一时的明星产品,VR产业也吸引过大量科技厂商和资本的涌入,或许它有无数种应用场景和实现产品,然而对于大部分消费者来说,他们对VR最大的期待和理解是,《头号玩家》里主人公玩游戏时的那个装备,一个高能玩具。
而目前VR行业内容匮乏和产能不足,研发水平和使用性能甚至都没有达到人们心目中的未来玩具的标准,“什么嘛,都玩不了绿洲”。VR热潮也迅速降温。
所以特斯拉与拼多多事件中最讽刺的地方:一个真正能形成生产力、能带来场景直观改变的科技产品,一款原本能通过多种渠道走进大众生活的,智能便利的工具,却拒绝了市场的拥抱。
——更何况是在没有受到实质损失的情况下。
并非是想让特斯拉妄自菲薄,但戳破泡沫,很多科技属性的产品终归只是个玩具,我们需要正视这一类产品的存在。
第二则寓言:再也没有“精英消费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精准受众”这个词是营销圈里颠扑不破的理论模型。
通过这个理论模型,我们完全可以理解特斯拉在此次事件中感受到的“冒犯感”:拼多多“擅自”用自己的渠道给特斯拉带来的“非精准用户”,让这款产品出现在了一个非预设环境里——从而发生了品牌形象的解构,这是特斯拉这样形式的品牌所不期望看到的。
但其实这才是更关键的问题:精准受众模型成立的基础在于渠道与渠道之间存在壁垒,跨越壁垒需要品牌支付很高的成本——这对于绝大部分追求增长的品牌是不划算的,因此需要用“精准受众”来提升性价比,因此有了“精准受众”的概念。
往前回溯二十年,CS渠道的黄金时期,是国产美妆品牌的摇篮,却曾让许多许多外资美妆企业的探索屡屡受挫。对于当时销售主流是百货渠道、KA渠道和专业线渠道的中高端化妆品来说,外资品牌在CS渠道一直有些“水土不服”。
品牌方需要花很多成本去破壁,开设线下化妆品日化店,调整企业产品线。资生堂是第一个将旗下大众护肤品牌泊美引进CS渠道的,不仅是门店卖货,还包括了对CS店老板及店员的教育,对消费者的培训以及教会门店做陈列、服务等。之后,欧莱雅也启动了针对CS渠道的“魅力联盟”计划,引入美宝莲、羽西、卡尼尔、小护士4个品牌。可惜经营惨淡,好景不长,要么干脆退出中国市场,要么继续专攻百货渠道。
强生在2018年时,还以Aveeno艾惟诺、露得清、李施德林和城野医生这四大品牌试水CS渠道,却并未激起水花。宝洁旗下OLAY多次进入CS渠道,还在2018年推出了CS渠道专供系列,却依旧是不温不火。
如今,CS渠道的本土壁垒越来越高,通常被认为是外资品牌难以攻下的城池。但依然不断有商家在尝试攻城略地,毕竟没有人愿意主动放弃增量市场。
然而在现在这个时代,网络早就解构了人与人的连接方式,实际上很多壁垒正在被迅速瓦解,跨越的成本开始变低,用户群体开始完成碰撞,所谓的“精英用户”开始看到了“乡镇青年”,开始了慢慢认同;“乡镇青年”也开始走出客观环境的限制,看到了更高的视野。
誓要打造世界级的商业街的上海淮海路,也曾经被不少市民质疑“高端品牌多了,大众化的百货纷纷撤离,淮海路变得不那么亲民,不爱去了。”
于是后来的商业规划变成了分段打造,淮海路在成为上海最高端奢侈品高地的同时,也保留了历史悠久的老字号门店,发展了很多以创意小店、非品牌服饰等更年轻特色的支马路,目标客群也不仅面向国际游客、周边白领,还有上海本地的怀旧市民和追求潮流的年轻人,形成和其他商圈的互补。
近两年,各种网红人气店铺更是不断“入侵”淮海路,鲍师傅、来伊份、粒上皇、周杰伦奶茶店、Popeyes炸鸡店……短短480米的淮海中路,摇身一变成了“土味顶流”,在这里因排队而上过新闻或者热搜的网红店,是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这条于1900年辟筑的老上海街道,浪漫,时尚,人间烟火,互相看见和互相碰撞成为了它的代名词。
艾瑞咨询CEO张毅说,“对于商家而言,看重的只有一个字,就是利。在淘宝时代,传统线下百货商店也在攻击淘宝。但现在,各大品牌都在电商平台开店。”
大部分商家,会认为渠道越丰富越好。
仍然追求于所谓的精准受众,牵绊住的只有自己——或者只是为了逃避某些东西。
第三则寓言:消费者需要还原成消费者没有人敢保证自己高明于特斯拉的市场公关,能看见特斯拉看不到的地方,但在特斯拉的回应里,我们很容易感受到这样一条逻辑线——如果要为“中国、特斯拉、消费者”这三个元素排序,最重要的大概率是“特斯拉”、其次是“中国”、最后才是“消费者”。
要不然,为什么不交车了再来维权?这样还能顺手地积攒一波舆论支持?市场经济不是一直崇尚消费者至上吗?
当然这个论点其实仔细推敲起来也挺站不住脚的。比如“消费者至上”的前提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特斯拉有理由认为这场活动破坏了正常的“市场规则”,不配合消费者去完成“非常规的交易”也是正常的选择,无可厚非。
但谁去仔细推敲?消费者吗?而这恰恰点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消费者就只是市场的一个终端,只是需要对结果负责,即“商品质量”好不好,“商品价格”划不划算,我遵循商业规则付出相应代价的合理需求有没有被满足。
至于特斯拉原本的售卖渠道如何,定价体系如何,或者虚幻的“企业形象路线”如何,本质上其实都在谈普通人的共情能力——以“非常规消费场景”之名将消费者带入一个真正的“非必要消费场景”,这就是问题所在。
特斯拉不断地讲“品牌营销的边界”、讲“品牌形象建设”的确在逻辑上能够获得人们的认同,但你很容易在里面产生一种迷惑:特斯拉这些话到底是讲给谁听的?
于是舆论开始清晰,人们要求特斯拉道歉。“不是对故事的另一主角拼多多,而是对那位因为参与了拼多多‘团拼’特斯拉Model 3被取消了提车资格、被拉入了传说中黑名单、进而费尽周折用家人的账户提到了车,旋即再被特斯拉官方莫名否认了的武汉车主。”
特斯拉是不会道歉的,他们甚至可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道歉。
这当然也不仅仅是特斯拉独有的问题,越来越多的企业其实都涉及这个问题:
寄希望于消费者的共情,作为自己应对危机的策略。一出事,总是先开始诉苦和攻击对立方,希望以受害者的身份立于不败之地,获得共情是当然的,但事实上,他们自己却并没有共情消费者,真正去了解消费者的心理和需求。
在文明社会所有冲突和矛盾的故事里,总是包含着对立与统一,善意与恶意,高贵与低廉,先来和后到……寓言的故事主体一再被替换和上演,所有的角色都不是单薄的对与错,我们可以有无数种解读方式,却不难看到高高在上者过度的傲慢。
如果我们对卡夫卡的《骑桶人》加以改写,在那则寓言里,人与人之间拒绝交流的悲观可能性会显得现代——钢铁焊制的车身犹如一块银色的盾牌,挡住了向他靠近的人。
你当然可以保持个性,甚至让别人来理解你,但这种公关策略即便可行,也是以市场信心为代价的。只是,在市场信心积累成本越来越高的情况下,或许没有多少容错空间经得住折腾,多少消费者的感情经得起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