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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在平昌为啥任命她当委员?张虹解释了5个“刚刚好”

由 巫马言 发布于 体育

张虹在平昌冬奥会留影。张虹供图

2014年2月13日,索契冬奥会,张虹以1分14秒02的成绩夺得女子速度滑冰1000米冠军,实现了中国该项目冬奥会金牌零的突破。4年之后转战平昌,她虽然没能站上领奖台,但依然华丽转身,成为国际奥委会委员。日前,张虹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张虹 IOC MEMBER”上撰文讲述了征战平昌的心路历程,以及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的“内幕”。

以下为张虹自述文章(略有删改):

历经了一年多的身心挑战,每天面对各种治疗仪器、冰袋、针灸、肌贴;对队医、康复师的抱怨,对自己的不满,每天早上起床对膝盖的期待,所有的疼痛、恐惧、纠结、在来到平昌的这一刻忽然释然了。那种针扎到骨头缝里的疼,似乎没有了感觉;那种每天起床第一时间看膝盖消没消肿的担忧也没那么刻意了;那种下楼梯都不能承受,却每周要做220公斤力量的负荷,也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我的第二届冬奥会如期而至,和索契相同的是,我依然拿到了速度滑冰女子500米和1000米的两项冬奥资格,不同的是,这次少了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和对终点的专注。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赛程是2月9日到25日,1000米和500米的比赛分别在2月14日和2月18日进行。

1000米比赛我与波兰的选手被分在第11组,外道。尽管我努力调整赛前状态,做着和4年前一样的准备流程,可无论从心理还是身体上,已经感觉不到那个曾经心无杂念、孤注一掷的自己。我无法控制膝盖对我的影响,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我也不再拥有团队给予我内心的力量和鼓励。站上起跑线,最大的期待是膝盖可以完成比赛,外道起跑是我的致命弱点,况且我只能用一条腿发力,大弯道是否可以加得上速度,这些问题已经来不及去考虑。

发令枪响,我和波兰的选手一起冲了出去,我把这场比赛当作最后的战役,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起跑加上两个大弯道,一圈过后的换道区我明显感觉同组对手超过我一点点。此刻,膝盖的痛已经被抛到脑后,想赢的欲望填满了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我拼命地在小弯道加速,这是我追上她的唯一机会。最后一个换道区,还有200米,我咬着牙,大口大口喘着气,可就在进入最后一个弯道之前,突然,我的膝盖打了软,冰刀蹬空。此时我已经接近力竭,我下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摔,所有中国观众在现场和电视机前看着我,这是我的冰场,这是我的冬奥会。一股力量使我硬是把蹬空的右腿拽了回来,然而,这个失误也让我感觉到对手就在我身后,我听见她的呼吸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没有犹豫继续用力摆臂、蹬着冰、出弯道,最后50米我用余光看到她就在我侧边。

张虹在平昌冬奥会赛场。张虹供图

“认输”这个词在我意识里就没有存在过,我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在变形,我的腿已经丝毫没有力气再继续蹬冰,只能尽量加快节奏保持速度,最后5米,我终于在她前面冲过了终点线,1分15秒67, 她1分15秒77。这个成绩比索契的时候整整慢了1.5秒,但我内心很知足,非常知足,因为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完成这场比赛。

我在场地里一直看到最后几组的选手滑完,最终由荷兰选手莫斯摘得了冠军。依然是那12000平方米的速滑馆,依然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可惜此刻的欢呼并不是为我。我站在场地中间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这一年的自己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疼痛,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平复心情来到了采访区,看到央视的老朋友莉姐,她见证了我十年的速滑历程,从第一次全国冠军、第一次亚洲冠军到索契的首金时刻,她始终如一的笑容带给我莫大的安慰。我当时说:“我今天的表现对得起23年的运动生涯,唯一对不起的是数亿观众朋友们对我的期待!”

接下来2月18日的500米比赛我最终排在第15名。然而我的平昌奥运之旅还没有结束——那就是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委员的选举。按照国际奥委会章程,候选人必须是本届或者是上一届参加冬奥的选手,由国家(或地区)奥委会推选再由国际奥委会执委筛选通过进入候选阶段,自冬奥会开赛到结束的倒数3天为投票阶段,新的委员将由所有本届参赛的运动员投票产生。这一届冬奥会有6位候选人,最终投票排名前两位的人当选。2月23日公布结果之前,我心里的忐忑远远超过了比赛,因为比赛结果可以预测,但投票是未知的。从参赛队伍的情况分析,我们并不占优势,中国代表团有82名运动员,而挪威、加拿大这些代表团有200多人。当公布答案时,结果如同我的膝盖一样没有奇迹,我的票数是并列第三名,因为第一和第三名的选手来自同一个项目,而当选的委员必须来自不同的项目,虽然票数上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最终我还是落选了。

当时,我听到了很多负面的声音,说我没有做好中国运动员的交接棒。来到平昌,忍着膝盖的伤痛,承担着极大的压力,我一个人默默承受。我只是一名运动员,用了自己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从索契走到平昌,最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运动生涯吗?我深陷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在平昌,张虹幸运地当选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委员。张虹供图

两天后,2018年2月25日,我被邀请参加国际奥委会闭幕全会。我坐在台下,看着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巴赫主席,不知道他是否记得2015年7月31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北京申冬奥成功时我与他握手庆祝的那一刻。我戴着翻译器,听他主持会议,紧张地期待着即将发生的时刻。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委员有15个名额,12位为投票制,3位为主席任命制,委员八年为一次任期。按冬夏奥运的比例,每一届冬奥会有两名到任、两名当选,夏季奥运则会是四名。主席会根据保持项目,性别,五大洲的平等来任命委员。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不如意,当时刚刚好有提名名额、刚刚好我的投票并列第三、刚刚好中国将举办2022年北京冬奥会、刚刚好中国在国际体育组织的地位日益强大、刚刚好速度滑冰从来没有人当选过委员。巴赫主席把任命委员的名额给了我,这一刻的幸运背后积淀了太多故事,我手握奥林匹克会旗,庄严地宣誓,激动又感恩。那一天,我正式成为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委员,开启了另一条奥林匹克旅程,我终于没有辜负祖国对我的培养和期待。

7岁选择冰雪运动、12岁成为一名专业短道速滑运动员、20岁转项速度滑冰、26岁获得中国速度滑冰冬奥首金、30岁在国际奥委会任职。感谢父母鼓励我选择了体育生涯,感恩奥林匹克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愿用一生为去追随我热爱的奥林匹克运动。

2018年2月18日,我不想说,但是还是要说“再见”。再见,我最爱的速度滑冰、最爱的冰场、最爱的队友、对手们。23年来的一切都要告一段落了,但也许,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张虹(奥运冠军、国际奥委会委员)

原文载于微信公众号“张虹 IOC MEMBER”

编辑 王春秋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