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擇雜談》由原國防大學教員、歷史專家天擇創辦,歡迎關注。
在成語字典裏,有一個詞叫做“格格不入”,當一個人被別人評價為格格不入時,通常都是貶義,形容一個人不合羣,得不到別人的認可,這種性格被認為這一種缺陷。然而被認為是格格不入的背後,是別人對你能力的不認可,因為當一個人的能力足夠強時,就足可以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在金庸的江湖世界裏,東邪黃藥師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與整個江湖格格不入,無論世界如何,唯獨忠於自己的內心。愛他所愛,恨他所恨,放蕩不羈愛自由,又從心所欲不逾矩。他的邪主要體現在與江湖世界格格不入,隨便舉二個例子。
1.黃藥師遇到金國的六王爺完顏洪烈,對於這位權傾一時的人物,黃藥師理也不理。書中寫道:
兩船相距尚有數丈,也不見那人縱身奔躍,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人已上了大船甲板。 完顏洪烈見他本領了得,又起了招攬之心,迎將上去,説道:
“這位先生貴姓?有幸拜見,幸如何之。”
以他大金國王爺身份,如此謙下,可説是十分難得的了。但那人見他穿着金國官服,只白了他一眼,並不理睬。歐陽鋒見王爺討了個老大沒趣,説道:
“藥兄,我給您引見。這位是大金國的趙王六王爺。”
向完顏洪烈道:“這位是桃花島黃島主,武功天下第一,藝業舉世無雙。”
然而黃藥師聽得歐陽鋒説這身穿金國服色之人是個王爺,更是向他瞧也不瞧,只向歐陽鋒拱拱手道:“兄弟趕着去找尋小女,失陪了。”轉身就走。
雖然黃藥師對完顏洪烈傲慢之極,不光完顏洪烈沒有脾氣,就是其他武林高手也沒有脾氣,靈智上人伸了一下頭,結果當了一下跳樑小醜而已。
2.黃藥師喜歡自己的徒弟梅超風。這一點在新修版的《射鵰英雄傳》裏非常明顯,黃藥師娶了馮蘅,中秋之時喝得大醉,竟然喃喃説:
“再沒人胡説八道,説黃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
所以黃藥師對歐陽修非常欣賞,尤其是歐陽修的“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兩句話出自歐陽修的望江南,全文是: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鶯連枝嫩不勝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首詩表達歐陽修對侄女是愛慕,是讚揚,是感慨。在金庸的小説中裏,黃藥師當時也就四十左右,看着自己救回來的徒弟越長越美麗,豔若桃李,黃藥師對着風華正茂、廿八年華的梅超風,文采無雙的黃藥師喜歡也是。在書中這樣寫的:
曲師哥説:據書上説,歐陽修心裏喜歡他的外甥女,做了這首詞,吐露了心意。他見到十二三歲的外甥女,在廳堂上和女伴們玩擲錢遊戲,笑着嚷着追逐到階下天井裏。歐陽修見外甥女美麗活潑、温柔可愛,不禁動心。後來外甥女十四五歲了,更加好看了,歐陽修已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他只好“留心”,嘆了口氣,做了這首詞。後來給人見到了,惹了挺大風波。歐陽修那時在做大官,道德文章,舉世欽仰,給朝裏御史們大夫攻擊。其實,他只心裏贊他外甥女小姑娘美貌可愛,又沒越禮,做詩詞過分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師父為什麼特別愛這首詞,寫了一遍又一遍的?
他左手中執着一疊白箋,揚了一揚,每張箋上都寫着‘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他問:‘小師妹,你懂了麼?’
我(指梅超風)搖搖頭,説道:‘不懂!’他湊近了一點,又問:‘你真的不懂?’我搖搖頭。他笑了笑,説道:‘那你為什麼要臉紅?’
我説:‘我告訴師父去。’曲師哥臉色突然蒼白了,説道:‘小師妹,千萬別跟師父説。師父知道了要打斷我的腿,那麼誰來教你武功呢?’他聲音發顫,似乎很是害怕。我們人人都怕師父,倒也怪他不得。我説:‘我當然不會去跟師父説。哪有那麼蠢!招師父罵麼?’曲師哥説:‘師父才不會罵你呢。你來到桃花島之後,師父罵過你一句沒有?’
這就解釋了,黃藥師為何對梅超風總是手下留情?因為他深愛着梅超風。
在儒家思想佔正統地位的宋朝,黃藥師的這種做法顯然被道德所不容,不過黃藥師卻無所謂,許多年以後,當黃藥師遇見另一位不屑俗世的神鵰大俠楊過,當楊過不顧世人之見,非要與自己師父成親,他才感慨:“好啊!你這麼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籌。”
黃藥師自己也説不喜歡當下的繁文縟節,和當時的江湖和社會格格不入,所以得了個東邪的稱號。
但是金庸的江湖世界裏,像黃藥師這樣的邪人還有很多,比如李莫愁、公孫止等等,然而其他人要麼死於非命,要麼不得善終,而黃藥師始終逍遙自在,根本的原因就是黃藥師的能力足以支撐他的格格不入。
黃藥師出場之時,已位列天下五大頂尖高手之一。能傷他之人,沒有。除了武功之外,但這位高手,有着其他幾位天下高手都不具備的才情。老頑童周伯通這樣評價他:
“黃老邪聰明之極,琴棋書畫、醫卜星相,以及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無一不曉,無一不精……”
正是因為黃藥師站在了江湖的頂端,所以敢不把完顏洪烈放在眼裏,如果要是其他小角色,肯定要被樑子翁、沙通天等一般高手狠扁,大概率會喪命,然而黃藥師來去自如。
黃藥師“非湯武、薄周孔”,與當年的江湖世事諸多格格不入,可他卻坦然瀟灑,而這一切又都是以其能力為基礎的。
在現實的生活中也是一樣,級別低的人個性就是毛病,級別高的人個性就是擔當和真性情。
喬布斯是世界聞名的人物,他憑藉着蘋果公司,改變了全世界人的生活習慣,然而喬布斯卻是一個相當格格不入的人。喬布斯的控制慾有多強?舉一個荒誕到引人發笑的例子。
在蘋果公司的一次員工編號分配時,公司將“1號”給了蘋果聯合創始人沃茲;而把“2號”分給了喬布斯。喬布斯強烈要求當“1號”,在辦公室大發脾氣,甚至痛哭流涕。
最後,他自己想出來一個解決方案,當“0號”。可惜,美國銀行的工資系統只接受正整數的員工編號,所以直到最後喬布斯還是“2號”。生活中,也有更多脱離他掌控的事情發生。
1977年,喬布斯的女朋友克里斯安·布倫南懷孕了,但那時他們已經分手,但還住在一個屋檐下,有時候還會“慾火重燃”。喬布斯對人生有着另外的規劃,撫養孩子會讓他既定的軌跡偏離。為此他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拒絕承認布倫南懷的是自己的孩子,並對她的生產不管不問。
在喬布斯被親生媽媽拋棄23年後,他拋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麗薩·布倫南。後來麗薩·布倫南迴憶:很多年之後我才聽説,在那些日子裏,我爸爸將一張我的照片放在他的錢包裏。每逢晚宴,他會把那張照片抽出來,傳給大家看。然後説:“這不是我的孩子。”
以上只是簡單的兩個小例子,也許正是喬布斯的格格不入,才能造就出蘋果手機,喬布斯被稱為劃時代的人物,其名聲早已超過了美國的多位總統。所以喬布斯是個小人物,社會的輿論會將他壓死,然而他卻不受影響。
黃藥師藐視六王爺,喬布斯不認親生女兒,為何他們都敢格格不入?就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可以包容他們對社會對世界的格格不入。其實無論在哪個社會都是強權政治,格格不入無所謂好壞,當你的能力達不到時,這將是致命的缺點,當你的能力足夠時,你可以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要努力,當我們足夠強大時,我們也可以像楊絳那樣説:
“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發現,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
天擇是作者的筆名,他原為華東某野戰部隊軍官,裝備工程學本科畢業,作戰指揮學研究生畢業,曾在野戰部隊師級、軍級單位工作,後調入國防大學從事教學與研究工作,對歷史和哲學頗有研究,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