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則友,弟則恭。長幼序,友與朋。”這是《三字經》中的一段話,説的就是兄弟之間的相處方式,做哥哥的要對弟弟謙讓,做弟弟的,要對哥哥恭敬。這就是長幼有序。
在《紅樓夢》中的賈府,是遵循了這一古訓的。第二十三回,賈政叫了賈寶玉去,交代他搬進大觀園後,要“好生用心學習”。當賈寶玉到父親房內的時候,他的姐姐迎春,妹妹探春、惜春和弟弟賈環,都已經在房內了。見賈寶玉到了,只有探春、惜春和賈環站了起來,等王夫人拉着賈寶玉坐下了,“他姊弟三人依舊坐下”。這是賈府中做弟弟妹妹的,要對做哥哥姐姐的必須恭敬的例子。
第五十四回的賈府元宵節,賈珍和賈璉跪着給賈母敬酒,“那賈環弟兄等,卻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隨他二人進來,見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寶玉也忙跪下了。”
不僅兄弟姐妹之間要如此講究長幼有序,妯娌之間也是如此。第四十六回和四十七回,邢夫人來替丈夫賈赦説媒,引得賈母大怒,抓着王夫人發了一頓火,邢夫人還不知道,還要來打探消息。丫頭們會説:“大太太來了。”王夫人忙迎了出來。
論出身,王夫人比邢夫人出身高貴;論財富,王夫人比邢夫人有錢;論子女,王夫人的女兒是宮中的賢德妃,邢夫人則根本沒有親生的子女。可是,因為王夫人是邢夫人的弟媳婦,當她聽説嫂子來了時,就必須出門來迎接,才算合乎禮儀。
可是,《紅樓夢》中也有一個對嫂子不太恭敬的弟媳婦——王熙鳳。她最愛“欺負”的人,就是她的嫂子尤氏。
第四十四回,王熙鳳生日,賈母召集賈府中所有人,湊了份子給王熙鳳辦了一個隆重的生日宴,尤氏正是這次宴席的操作者。宴席開始,尤氏命人拿了台盞,斟了酒,笑着對王熙鳳説:“一年到頭,難為你孝順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兒沒什麼疼你的,親自斟杯酒,乖乖兒的在我手裏喝一口。”王熙鳳並不領情,反而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這話雖説是開玩笑,卻也講得非常不客氣。尤氏不僅是王熙鳳的嫂子,人家還是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的妻子,是堂堂正正的誥命夫人。而王熙鳳的丈夫賈璉,也只不過是一個花錢捐的同知。論等級,比賈珍差得多呢。
後來因為賈璉偷娶尤二姐,王熙鳳又大鬧寧國府,將尤氏揉成了麪糰,揉搓的尤氏的衣服上全都是眼淚、鼻涕,還罵尤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裏難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不平安了?怎得經官動府,鬧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説:‘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裏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
罵的尤氏不敢回嘴,還百般的賠不是。其實,這件事與尤氏什麼相干?難道不是賈珍、賈璉和賈蓉鬧出來的嗎?挖王熙鳳反倒説尤氏,“你這會子還怨他們”。
為什麼王熙鳳對尤氏這麼的不客氣?當然了,我們都知道,尤氏的孃家很貧寒,依靠着寧國府過日子,而王熙鳳則是金陵王家的小姐出身,背後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王子騰。可是,邢夫人的孃家也很貧寒啊,她的弟媳婦王夫人,也是金陵王家的出身。王夫人也不是一個善茬,為什麼她就對嫂子畢恭畢敬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其實,真正的原因還得説是尤氏有些軟弱。這也是尤氏與邢夫人最大的不同。同樣都是孃家貧寒,同樣都是賈府男人的填房,邢夫人雖然也沒有什麼靠山,但她卻只在賈赦面前一味順從,對其他人,卻毫不客氣。兒媳婦王熙鳳,她也是説訓就訓,説王熙鳳是“雀兒撿着旺處飛”。她還抱怨王夫人和王熙鳳,是“黑母雞一窩”。
若是王夫人真的敢像王熙鳳一樣,和邢夫人鬧,邢夫人真的惱了,王夫人也不佔理,畢竟邢夫人是嫂子,王夫人是弟媳婦。
而尤氏卻不一樣,尤氏的性格有些逆來順受。賈珍做什麼她管不了,這倒也罷了,畢竟那是個“夫為妻綱”的年代,兒子賈蓉對她的兩個妹妹不尊敬,她也管不了,王熙鳳對她屢次出言不遜,她也默默地忍下了。
同時,尤氏又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哪怕是對於家中的下人,也都非常的寬容。她不讓自己的丫頭,跪下了給自己捧臉盆,只要彎腰就行了。當李紈挑剔這個的時候,尤氏還道:“你隨她去罷,橫豎洗了就完了。”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王熙鳳對尤氏説話毫不客氣,甚至説讓她跪下給自己敬酒,無疑也是抓住了尤氏事事容忍的性格特徵。如果尤氏像邢夫人一樣,大概王熙鳳也不敢和她這麼鬧。
善良,是一個人身上,非常好的品質,但善良也應該有一個度,而不能因為善良,就默默嚥下所有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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