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給小孩辦一次生日會,這是去年我和小陳達成的共識。
以前每年艾文生日,按照傳統慣例,只提高下當天恩格爾係數,大魚大肉來一頓,奶油蛋糕來一隻,禮物嘛,也不用太費心,玩具店裏幾十塊錢隨便挑一隻即可。
後來艾文第一次去參加同學生日會,準確地説,是我們一家第一次參加。
| 小時候的土味生日
他看見魔術師的瞬間,眼神發亮説:明年過生日,我也想要一個魔術師。
這事讓老母親有點揪心,原來小孩想要的生日是這樣的?
孩子默默觀察,倒不是很可怕,可怕的是小陳也觀察得很起勁,一會跟我説,你看這個合影板不錯,一會又説,如果有户外場地就更好了。
當我們開始暢想起第二年的生日會時,我想的是在家弄點氣球,外賣點倆大披薩,艾文想要魔術師,小陳説,酒店挺好的,為啥不在酒店辦?
因為家裏便宜啊!
每當我丈夫想花一筆錢,他總是會説,你看你買個包都要一兩萬,我覺得不貴。
在包面前,天下萬物他都覺得經濟實惠。實際上我已經很久沒買包了,等終於到了小孩生日前夕,我説,考慮考慮吧,今年我們先在家弄個小型的怎麼樣?就請小孩的三四個好朋友,沒必要去酒店包個場地。
小陳答應了,艾文也很高興,我已經在腦海裏做好規劃了,找個扎氣球的,再訂個外賣,附加一個魔術師,挺方便挺容易的嘛。結果提前兩禮拜打聽到一個很驚悚的消息,魔術師很貴,出場費大概在一小時兩千五起。
緊接着一波市場行情更令人目瞪口呆,原來扎氣球一組造型就要八百啊?啥玩意,小丑吹個泡泡一千塊??
我和小陳一邊唏噓着好貴啊,一邊又沒有辦法後悔。總之,我們需要這些玩意,只有這幾樣東西到了,才算一個小孩心目中的生日會。
有個朋友聽説我正在積極籌備生日會,唏噓了一聲説:我小時候過生日,每年都是舅舅從食堂打回來一飯盒蛋糕,嘖嘖,現在的小朋友。我沒告訴她,我小時候,因為出生在夏天,鄉下買不到奶油蛋糕,十歲前從來沒吃過屬於自己的生日蛋糕。
生日前一天,家裏進入備戰狀態,家門口幾乎被快遞箱堵住,小陳解釋,他買了一些水果,一些零食,一些小朋友的玩具,一些送給他們的小禮物。要不是我知道只有三四個小孩,還以為小陳揹着我邀請了三十個小孩。
我身上有一股上海人的冷漠精神,以前有個朋友跟我説,他第一次去上海人家裏吃飯,竟然只有四個菜,他覺得不可思議。我覺得挺好的,沒必要浪費嘛,叫兩個披薩還不夠嗎?
小陳覺得不夠,夜裏他開始自制燒仙草,滷牛肉滷雞爪滷豬蹄,這些是給大人磨牙用的。然後又在家搞什麼科學實驗區,粘土製作區,拼圖益智區……看着看着我覺得小陳有點偉大了,我的人生哲學是除了工作外,別的都可以隨便弄弄。小陳弄什麼都要弄出一副樣子。
當晚,他弄到了夜裏兩點半。
生日早上八點,扎氣球的摁響了門鈴。
九點,我起牀視察工作。艾文開始每隔5分鐘問一句,他們什麼時候來?
十一點,小朋友們陸續來了。
十一點零五分,我忽然自動變身成一個服務員。這跟我想象中,派對女主人只負責美貌和優雅完全不一樣。你本來只想跟家長們一起坐着聊聊天,不知不覺卻伺候上了。端盤荔枝,拿幾瓶飲料,弄點冰塊,切盤水蜜桃……好不容易把大人的攤子收拾好,那邊發現一個小孩正在躍躍欲試把早上剛紮好的800塊氣球全部扯下來。
有個人留言給我,生日會啊,你佈置的一切美好都會成為一片狼籍。
我毫不猶豫飛身過去,摁住那個小孩:生日還沒過完呢,不能扯。
然後你發現貨備少了,飄來飄去的氣球不夠分,恨不得當場就去城隍廟批發五百個,可惜來不及了。幸好孩子們立刻發現了新的可玩的東西,有個小女孩,拿起家裏的烏龜,可能覺得烏龜屋太簡陋,甩手就想把它扔進海水缸裏。
我,艾文,小陳,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幸虧沒扔,扔下去就是一顆小型核彈,直接炸燬三千多的海水缸。
這時家裏逐漸開始展現狼藉的面貌,大人屁股剛坐到椅子上,發現一堆軟綿綿的粘土,氣球飄到了吊燈上,地下室新打開了一大堆沙土……原來生日會是這樣的啊。
下午,小丑來了,拿着一個巨大的工具箱。小丑先生會扎氣球,吹泡泡,帶着小孩做遊戲,還負責生日切蛋糕吹蠟燭。有個小孩在旁邊看着換裝後的小丑説:我看就是艾文爸爸假扮的吧。
我心想小陳要真有這本事,該多好。
實際上他出發去取披薩了,住在遠郊竟然連兩個大披薩都點不到,這誰能料到呢?
這是艾文的第一次生日會,所以他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主人翁精神。小丑要扎泡泡,他説:今天我過生日我第一個來。要玩打地鼠遊戲,又是今天我過生日我第一個來。要幹嘛都是,今天我過生日所以我必須先來。
忘了,生日會前應該對他來一次禮儀培訓,知道你過生日,你也不用這麼囂張吧?
切蛋糕的時候,他因為被人拿了一顆貝殼,差點打起來了。大人慚愧得不行,心想孩子太不懂事太不謙讓,還在互相道歉過程中,發現小孩已經和好了……
小陳連夜準備的燒仙草,以為會大受歡迎,結果每個小孩吃一口都吐出來:有股藥味,我不想吃。正宗燒仙草,的確有股藥味,半夜煮的時候就像打翻了一箇中藥鋪子。小丑吹的泡泡,全都落在地下室瓷磚上,小孩跑來跑去,跟企鵝一樣爬起來又跌倒。
我陷入了不應該有的思考,這塊地到底該怎麼清洗?
看着小朋友們跑上跑下,平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幸虧只是一個超小型生日會,要來十幾個孩子,這時候該是啥光景?可能家已經沒了吧……
晚上八點,生日會終於落下了帷幕,艾文還在興奮中,像個摁不下來的彈簧,到處亂蹦。
兩大人像跑了一天的馬拉松,終於能好好坐下來喘口氣了,還不忘總結教訓,下次氣球要多弄一點,外賣要提前訂,生日蛋糕上的裝飾物必須滿足到每個小朋友有一個……咦,為啥要想這些呢?難道我們想再來一次?
累得要死,也不敢抱怨,因為在家辦生日會這個主意是我提的,只能委婉地説:你看看,我今天在家手機步數都有三千多呢。他看了眼手錶説:我有七千多。
這一天小陳的表現就像個無影忍者,轉轉轉轉個不停。
聽説第二天早上,艾文上學去的路上,跟他爸説:生日會太好玩了,還想再辦一次。小陳答了句:那也要到明年再説。
艾文説:為啥呢?下個月14號不行嗎?
你看,有了第一次,小孩就會夢想第二次,這個坑,我倆算是挖下了。
不過,小陳很快有了新主意,他打開手機,美滋滋的看起了拼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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