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鍾是《紅樓夢》中賈蓉之妻秦可卿的弟弟,亦為賈寶玉初次嘗試斷袖之戀的男性情人。
《紅樓夢》秦鍾
據原著中的描寫,秦鍾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神韻間頗有些女兒的羞怯靦腆之態。想來秦鍾在寧國府與寶玉初見時不過十二歲,雖生在小康之家,驟然進了這富貴繁華的寧國府,到底還有些拘束。
眾所周知,寶玉向來認為女子是水做的骨肉,見之便覺清爽,而世俗男子皆是泥做的骨肉,濁臭難聞。然而眼前忽見這美少年秦鍾,寶玉也不由得被他吸引,只顧上下打量,到底還是王熙鳳的一句“比下去了”,生動總結了秦鍾之美,竟連榮府的男神寶玉也自嘆弗如。
《紅樓夢》對秦鐘的定位比較模糊,作品中,他與寶玉舉止親暱相見恨晚,不折不扣有斷袖分桃之嫌。甚至有讀者稱,秦鍾是賈寶玉同性戀的精神導師,以現代時髦的網絡詞彙“基友”來形容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亦不為過。
在筆者看來,與其説秦鍾與寶玉是同性戀關係,不如説是“男閨蜜”來得更為貼切。首先,秦鍾對之有好感的男性絕非只得寶玉一人,在賈府設立的貴族私塾,秦鍾與美貌學弟香憐擠眉弄眼私下勾搭還一度引起學堂的一場軒然大波。其次,秦可卿去世後,秦鍾並寶玉二人送殯至水月庵,與小尼姑智能兒幾次幽會,纏綿牀第,又顯示出秦鍾此人不僅喜好男色,對容貌姣好的異性也有着尋常男子的情慾,由此可見,《紅樓夢》對秦鐘的塑造,絕非只是寶玉青春期體驗懵懂同性之愛的對象,而是一個獨立而鮮活的男性形象。
《紅樓夢》中秦鍾與智能兒的愛情只是一段插曲,放在整部鴻篇鉅製的大背景下,顯得微不足道,然而放到理解人性的高度,秦鍾與智能兒的那段露水情緣在作品中也頗具亮點。
秦鍾劇照
秦鍾與智能兒的戀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註定沒有結局的錯愛。一個是長伴青燈的佛門女尼,一個是出身寒門的布衣薄宦,階級地位相去甚遠,這樣的愛情,又哪裏是封建社會能夠容納的。作品中,秦鍾與智能兒的直接對手戲並不多,除了寶玉口中偶然在老太太屋裏撞見秦鍾摟着智能兒調情的那一回之外,就是秦可卿死後,秦鍾至水月庵送姐姐靈柩,趁機潛入廂房欲與智能兒成就好事,被寶玉當場堵在牀上的一幕。智能兒對秦鍾十分長情,對她來説,秦鐘不僅是情竇初開的她寄託愛戀的對象,也是她跳出“牢坑”、獲得自由的希望。而秦鍾對智能兒的感情,更大成分則是赤裸裸的性需求,也只有在面對智能兒的時候,他才能完全褪去性格中的羞怯靦腆,展現出作為一個男人對異性難以抑制的情慾和性衝動,迸發出原始的本能。
然而上天終究沒有給這對有情人享受人間歡愛的機會。在與智能兒數度幽會之後,秦鍾因受風寒而患病,咳嗽傷風不止,不久便纏綿病榻。痴情的智能兒得知後,私自潛入秦府中探視秦鍾,不料被秦邦業發現,立刻將智能兒逐出,更一怒之下抓起病榻上的秦鍾一頓暴打,順帶將自己也氣得舊病復發,三五天工夫便一命嗚呼。可憐秦鍾,大病未愈又添新傷,再加上受了情人出走、老父暴斃的刺激,沒幾日也命歸黃泉。
《紅樓夢》中秦鍾同性戀行為一度讓很多讀者不解,因為在現代人的理解中,廣義的同性戀者在性取向方面是傾向同性,排斥異性的,而秦鍾則不然,儘管他與寶玉有着引人遐想的斷袖之情,也曾因與同窗學弟香憐的私下調情而引來兩撥頑童搗亂學堂的鬧劇,然而他與水月庵小尼智能兒數度幽會,偷嚐禁果的行為又透露出他作為一個正常男性面對異性時難以抑制的情慾,因而簡單地將秦鍾歸為同性戀者,似乎又是不妥的。嚴格來説,他是一名雙性戀者才對。
秦鍾同性戀
作品中固然將秦鐘的同性戀跡象呈現得比較含蓄,然而他與寶玉親密舉止與曖昧言談落在旁人眼裏,還是落下了不少口食。諸如第十回鬧學事件發生時,薛蟠的“舊愛”金榮便借題發揮,在眾人前大揭秦鍾老底,稱其仗着寶玉和他相好,就目中無人,更過火的是當面直指秦鍾素日和寶玉鬼鬼祟祟,“只當人家都是瞎子”云云。
原本只是一羣少年的無事生非,豈料借金榮之口廣而告之一番,竟曝出那麼多“猛料”來,可間秦鍾同性戀於賈府眾人而言,不再是諱莫如深的秘密,而是昭然若揭的真相了吧。
《紅樓夢》中秦鍾怎麼死的?原著直接呈現的死因當然是風寒而至重病,病中又因與尼姑智能兒的私情敗露而慘遭父親秦邦業毒打,終至身亡。
秦鍾怎麼死的
然而仔細想想,秦鍾怎麼死的,更大程度上是由於內心希望的幻滅,俗話説哀莫大於心死,想來即是如此。
曹公在設計該人物時,有意將他取名為“秦鍾”,乃是取了“情種”之諧音。秦鍾為情而生,他與寶玉有情,卻是不容於紅塵俗世的同性相愛之情。他與水月庵小尼姑智能兒互生情愫,卻礙於世俗禮教與階級地位,也只能在半明半暗,半遮半掩的尼姑庵廂房中偷偷享受男女歡愛,一旦見光,便立刻遭到諸如秦邦業這樣的封建衞道士毫不留情地棒打鴛鴦。於是,他病了,和黛玉一樣患了嚮往真愛,卻求而不得的心病,最終將自己憋屈死了。
秦鍾之死,歸根到底是死於心碎。其身為男兒之身,卻長了一副柔弱的女兒心性。秦鍾這一生,既沒有衝破封建禮教追求人性釋放的勇氣,又沒有堅持內心真實情感的執著,因而他註定是個悲劇人物。結識寶玉,或許是他灰色人生中難得的一點温暖慰藉,對寶玉的深情厚誼,他珍之重之,卻無法以身相報。對待智能兒,他更沒有那個膽色如她所願,將她救出“牢坑”,於是乎,兜兜轉轉在這濁世上走了一遭,不過十幾年的光陰,秦鍾終究還是帶着對智能兒無盡的思念,抱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