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內蒙最後一個王爺,斷然拒絕歸順外蒙,率軍隊起義加入解放軍
奇忠義(1927-2007),成吉思汗34代孫、末代王爺,內蒙古自治區前政協副主席。這位在封建制度下集軍、政、財權於一身的王爺,從封建統治者轉變為人民公僕併成為先進人物,一生頗具傳奇色彩。
羣王旗的進步傳統
蒙古各部自成吉思汗以來,一直推行“領户分封制”。掌管鄂爾多斯部落的第20代孫額璘臣,在1644年清軍入關前就歸附清廷,被清皇室納入了盟旗王公制度。順治六年(1649年),清朝將原來的鄂爾多斯部劃為六個旗,額璘臣被任命為左翼中旗——羣王旗的扎薩克(即王爺)。羣王旗扎薩克共沿襲了16世,奇忠義是這個旗的最末一位王爺。
奇忠義的曾祖父特王接位於清末宣統年間,兼任伊克昭盟副盟長。當外蒙古帝國號召內蒙各盟歸順它時,特王堅決抵制:“你沒資格!我們屬於中華民族!”而孫中山先生在廣州推翻節制,建立共和,他卻立即通電並派人專程去廣州,向孫中山表示:伊盟堅決擁護共和制!孫中山當即作出明文規定:只要歸順共和,伊盟的盟旗舊制不變。因此,伊盟的王公封號又得以保持了幾十年。
特王擁護共和的義舉,也促使內蒙各盟紛紛抵制歸順外蒙。
奇忠義的祖父圖王挫敗日寇裹脅陰謀、智退烏吉達的故事,更在內蒙草原上傳為佳話。
圖王(圖布升吉爾格勒)兼任伊盟盟長,伊盟保安長官和綏境蒙政會委員長等職,爵為和碩親王,是伊盟七旗中爵位最高者。1937年日軍侵佔呼和浩特和包頭之後,委派日軍駐包頭前線指揮官的親信——精通蒙語、被稱為“蒙古通”的烏吉達(即內田勇四郎,身穿蒙古袍,隻身來到羣王旗王府,以咄咄逼人之勢威逼伊盟各旗在羣王府召開歸降日本的會盟會議,並提出了“通電歸順日軍、依附德王、遷走成陵”三項逼降要求。副盟長、杭錦旗的阿王在會上竭力主張投降日軍,圖王則堅決抵制,他説:“同意這三項逼降要求,是背叛民族大義、破壞國家統一的變節行為!有損成吉思汗子孫的榮譽。有失中華民族的尊嚴,而且還會落得一個叛國投敵的千古罵名。偌大一箇中國,怎能輕易亡於東洋人之手!”在他的帶頭下,其他多數王爺也都表示:時局發展尚不可測,無論如何,不能首先作中華民族的叛徒和罪人!
會議僵持了三天,狡猾毒辣的烏吉達見難排眾議,便強迫各旗王公隨他秘密前往包頭“謁見皇軍前線指揮官,共商成立蒙古聯邦自治政府事宜”。圖王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條抵制包頭之行的妙策。第二天,各旗王公率官兵丁200多人跟隨烏吉達出發了。按圖王安排,當晚在郭家壕住宿。一會兒,圖王事先佈置好的人慌慌張張跑來報告假情況:“國民黨兵從包頭退卻下來了,見人就殺!”烏吉達一聽十分害怕,趕緊隨王公們折回伊盟,降日之事不了了之。
當時內蒙的東西六個盟,只有伊盟沒有投降日軍,也沒有被日軍佔領,圖王在這裏面起了關鍵的作用。為此,1945年日本投降後,國民黨政府授予圖王二級金星勳章,死後還被褒揚為“抗日有功之士”。
祖上維護民族大義的進步傳統給了奇忠義潛移默化的影響,使他在以後的人生抉擇中,義無反顧地站到了光明與正義的一邊。
末代王爺即位
1949年5月,鄂爾多斯羣王旗的最末一位王爺奇忠義宣佈即位。
這一天,王爺府裏張燈結綵,鑼鼓喧天,為剛滿20歲的奇忠義隆重舉行加冕儀式。奇忠義身着繡花緞朝服,手捧王爺大印,坐在寶座上,接受數以千計旗民的虔誠祝賀。王爺府整整熱鬧了三天。
然而,奇忠義這次即位是頗費了一番周折的。
在解放戰爭的隆隆炮聲中,羣王旗的王爺圖布升吉爾格勒及其子孫們被國民黨送到銀川,住進寧夏主席馬鴻逵的第四公館軟禁了起來。他們身陷囹圄,心裏卻時刻關心着外面時局的發展。圖王不由想起1941年去重慶向國民黨述職途徑延安時,同毛主席會面的情景。他清楚地記得毛主席對他講的很多革命道理,特別是這樣一句話:“我們共產黨的目的是解放全人類。只要你們不危害人民,我們會愛護你們的。”1939年,時任新三師地下黨書記的烏蘭夫也到圖王家見過面。所以,圖王對共產黨有良好的印象,也擁有希望。1949年2月,他暗暗給旗裏下了個命令:“不能向共產黨放一槍!”並委派任王爺協理和警備司令的堂弟奇全禧潛回準格爾旗,同伊盟的工委書記高增培就起義問題進行談判。談判決定:羣王旗不跟共產黨打仗,所有的武器彈藥歸解放軍;同意圖王要求,先不廢除舊制度,待全國解放後另行考慮;起義不公開宣佈。
這時,不知底細的錫林格勒盟的德王專程跑到銀川,想動員圖王成立“西蒙自治政府”,以同烏蘭夫領導的“內蒙自治政府”唱對台戲。但當他趕到銀川時,圖王剛巧病故了,他便動員圖王的接班人奇忠義跟他跑。沉着、機智的奇忠義以“服喪”為由,斷然拒絕。
王公的世襲制度是傳位給長子。但圖王不喜歡跟他意見總是相左的長子巴圖吉雅,加上巴圖吉雅身染肺結核,體質殊差,所以他跳過長子,精心培養長孫奇忠義。奇忠義12歲起就跟着爺爺到各種場合“學徒”,看爺爺怎麼和人談判,怎樣處理各種事情,逐步學到了爺爺的進步思想及為人處世的立場和方法。可以説,他是最理想、最合法的王位繼承人。但1945年巴圖吉雅病死後,在繼承王位的人選上還是發生了一場爭執。一部分懷有野心的人希望樹個傀儡王爺,極力主張無能的圖王四子接任王位。圖王力排眾議,毅然拍板由長孫奇忠義繼承王位,並讓很有才幹的堂弟奇全禧當協理。從此,王爺的公務、家事、人權、財權全都交給了奇忠義,只是表面上還由他自己出面。
1947年冬,國民黨綏遠省主席董其武委派伊盟警備司令陳玉甲帶着“國大代表”和“伊盟第三區警備司令”兩個頭銜到羣王府徵求圖王意見:奇忠義和奇全禧各給一銜,怎麼分配?奇忠義想要司令官,此銜錢多、權大。但遭到了祖父的堅決反對。他開導長孫:“司令官不好當,下面的士兵幹了壞事都是你的責任”,他要孫子當國大代表,説這個頭銜只能替人民説話,不能幹壞事。
1948年年初國民黨中央選舉委員會正式承認了奇忠義的兩大代表資格。此外,奇忠義還被任命為綏遠省參議員和綏蒙黨務特派員。年紀輕輕,已有了相當的政治地位和政治閲歷。
眼看家鄉就要解放了,被軟禁在銀川的奇忠義坐卧不安,心急如焚。他拒絕國民黨動員他去香港的要求,時刻盼望着飛出“籠子”,返回故里。
機會終於讓他等來了。1949年5月,寧夏形勢緊張,省主席馬鴻逵跑回家躲起來,讓兒子馬敦謹代管自己的工作。年輕人之間容易説話,奇忠義趕緊找馬敦謹提出自己的要求。馬囑咐他不要回旗裏,説羣王旗已跟共產黨來來往往,國民黨正大造輿論,説“羣王旗是西瓜,外面綠皮皮,裏面紅瓤瓤”。奇忠義表面接受了馬敦謹的意見,改口為回鄂托克旗去為祖父唸經。馬敦謹讓奇忠義坐上自己的小車並派專人將他護送到了鄂托克旗。
機智的奇忠義在離開銀川前已偷偷給旗裏打了電報,叫他們兩天後到新召接他。所以趁護送他的那位老兄回家拉家產之機,他便被二三十個保安隊員和仕官接回了王府。
奇忠義回到王府約20天,東羣的工委書記雲北峯就親自來找他,商量起義問題。
1949年8月5日,奇忠義在阿鎮的王爺府正式宣佈起義。他鄭重表示:“羣王旗從今天起脱離國民黨領導,接受共產黨領導”,並宣佈把羣王府保安司令部的一千來人及所有武器、電台全部交給解放軍。
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8天以後,國民黨綏遠省主席董其武派師長鄔四兒率部隊開到阿鎮,揚言要“拯救奇忠義和奇全禧!”羣王府的偵探提前得到消息,馬上向奇忠義通風報信。奇忠義慌忙跑到20裏外的西山躲了起來,並給雲北峯寫信,要求派解放軍前來支援。雲北峯給他帶回口信説:解放軍已開赴榆林,現在派不出這麼多部隊,你儘可能地躲開。
鄔四兒讓奇全禧等人進山找到奇忠義,要他立即出山同鄔會談,否則就把王府燒光,把全旗百姓的東西搶光。奇忠義無奈,只得出山回阿鎮會見鄔四兒。一進屋,見鄔正躺在坑上抽大煙,看到他來了,連身子都不抬起來,只是冷冷地説:“你來了,好,我拯救你來了,你跟我走,去呼市見董其武!”
奇忠義回菩:“我可以走,但我的家屬在山裏,我得去把家屬叫出來一起帶走。”
鄔不同意,要派別人去替他接家屬,奇忠義堅持説:“我不去他們不會回來的。”後來由奇全禧作保,總算同意奇忠義回山接家屬。
奇忠義又一次逃離虎口。他一進山馬上帶領全家,連夜逃到蘇伯罕。第二天天亮時鄔四兒的部隊追上來,跟奇忠義的部隊交上了火。因雙方勢均力敵,鄔的部隊未能突破封鎖追上奇忠義。奇忠義全家逃進一座大山,在杭錦旗代理王爺的保護下,就在當地國民黨部隊的眼皮底下巧妙地溜進一位仕官家裏。
20天后,他正在為自己及旗民的命運憂心的時候,董其武給他發親一封電報:
我們準備起義,你同意不同意?
奇忠義喜出望外,趕緊提筆回覆:
我跟你走!
1949軍9月9日,國民黨綏遠省主席董其武正式宣佈起義。接着,雲北峯派人把奇忠義接回羣王旗,把羣王旗保安司令部的番號改編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伊盟軍分區第六支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