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家都怎個度過今年的光棍節,反正光棍節一過,舉國可見遍地殘掌。奇怪的事兒不止一件,只要讓統計局的同志們在 11 日晚普查全國手掌男女比例,那結果定會令人大吃一驚:我國性別比例失衡的嚴峻問題從此再也不是問題。各種緣由不便解釋,但想必不少單身狗們都與自己的五姑娘和五公子(一種網絡用語,助以自慰的雙手或其一)在昨晚有了番切膚的深交。那今晚我們就談談他們。
“五姑娘”引發的藝術謎題
據《百度百科》記載,全國五姓人數約 12300 人,主要分佈在安徽、河南和四川。但據中國網友實際經驗統計,“五姓人”主要分佈在人體左右上肢末端,生長在下尺橈關節(Inferior Radioulnar Joint)之上,且“五姓人”通常與宿主性別相異。在光棍節前後,五姑娘和五公子們的照片就會在社交網絡和朋友圈中噴湧而出。單身青年(主要是男青年)用這種方式調侃自己,或許還帶點小期待呢!
這盛況估計得讓號稱最會享樂的古希臘人也大跌眼鏡。“苦瓜臉”阿里斯托芬幫蘇格拉底回憶道:我們都是被宙斯劈成兩半的人,要幸福就得找到失聯的那個 Ta。接着説:那些由全男人分成兩半的人才是我們國家最有希望的少年,他們勇敢、堅強、男子氣概(柏拉圖《會飲篇》)。所以在古希臘,不管你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都是正經事兒。但和五姑娘同牀這事兒雖然帶點理性主義色彩和犧牲精神,因為這儘可能地避免了更多的惡行(包括讓未成年少女懷孕、因性行為入罪以及寂寞導致的自殺),但也不免被視為有損男性氣質的行為。
這不到了基督教那裏,有違天命、不欺兄嫂的俄南,只因中斷交接(醫學術語,後被稱為俄南主義 Onanism)就被主賜死了。這還得了!見不得祖國花朵因此凋零的商人們,於是在 11 月 11 日那晚大搞促銷,紛紛伸出砍刀來。
但不是所有的單身狗都自怨自艾,單身柴犬地主惠亮(臉書傳送門)就炮製了套五姑娘美妝教程,在網上紅了好久,還被國內外網友效仿。教程裏,他把五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惟妙惟肖。乍一看還真能唬住人。於是問題來了,廢話這麼久和當代藝術有什麼關係?!此時我只能祭出本專欄的標題:差點當代藝術!何為?因為有人從 1997 年就開始潛心偽裝自己單身狗的身份,並以此在國際藝術界站穩腳跟。現在單幅照片的平均售價都直逼 6000 美元(別小看價格低,人貴在數量多)。這個人就是沒什麼名氣的韓裔美國藝術家 Nikki Lee。
李從 1997 年大學畢業就開始設計一場自導自演的“多重人格”計劃,這個計劃的主要目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不是自己。真可謂殺雞使牛刀。可能大名鼎鼎的暴欲者 24 比利也得自愧不如(比利·密里根,美國著名的強姦犯,因被診斷為多重人格障礙而宣判無罪,可見其真人傳記《24 個比利》)。四年間,李扮演了美國人、西班牙人、日本人、法國人等等。又深入基層體驗生活艱辛,扮演了嬉皮士、雅皮士、嘻哈女、滑板運動員(什麼鬼?)、女同性戀、失足婦女、日本學生妹、公司社員,也等等。下能 hold 住花季美少女,上能把持高齡老婦人。更妙的是,她幾乎從不自己費勁拍照片,完全讓“朋友”們代勞。用她的話説:這樣才能更深入一個社羣並染上一種真實生活的印記(真懷疑她的朋友能維持多久)。
*我可以保證她沒整形!*
和大多數非西方當代藝術家一樣,李能賣得了一手“身份認同”(身份認同是當代藝術中的一個重要命題,在當代社會中,西方文化霸權佔據主導優勢,這種文化量級差異使非西方社會或多或少地收到西方文化的影響,並在當地產生異於本土文化的“雜交”文化;同時在世界範圍內,性別問題、性取向問題以及社會階級問題也產生許多有關身份認同危機的現象),並且作為韓國人,還善於發明東方文化:她認為這些照片體現了韓國的特有文化,只有韓國人從小被教育成適合融入關係社會的人,是一種情緒化的人。還順帶給西方主子套個近乎,説自家的韓國文化有點像拉丁文化。最後用學術外衣包裝一下,把作品《計劃》總結成對社會性格的形成模式的一種描述。
經過四年的不懈努力,李不但熟練掌握瞭如何偽裝自己,還萌生了翻身當主角的念想。説幹就幹。從 2002 年開始,在作品《部分》中,做為朝鮮董小姐的李和世界各地男備胎頻繁配“胎”。照片裏,李始終架着不缺愛情的女主光環,而她身旁的男人永遠都“支離破碎”(就像是地主桑的美手一樣)。這些照片因為總由路人擔當攝像和故意的裁剪往往顯得凌亂不堪。但如果我們小心篩檢排列,就會呈現一條清晰的脈絡:一個女人從嬌羞到熱戀再到對婚姻的恐懼,然後享受蜜月之旅轉而七年之癢以及頗為厭倦的過程。反正李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打散了(作完了)一個女人在這十多年裏該經歷的種種,並冠之以藝術之名。
畢竟她是當代藝術家,所以李不只深諳易容術,還要扯得出長篇大論的哲學闡述。於是她解釋作品時,老是用一種“玄而又玄”(沒人想看)的論調:
*這段沒必要看*
我們在這裏是因為我在做一個有關妮基李的紀實文本,’妮基 1’做一個關於’妮基 2’的紀實文本,’妮基 1’和’妮基 2’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妮基 2’生活在曼哈頓,她經常外出。她希望成為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同時也是一個收藏家。她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妮基 1’生活在布魯克林的工作室,很少外出。她喜歡讀書,閲讀量很大,非常內向。’妮基 1’做一個關於’妮基 2’的紀實文本,但這是一個虛構的紀實。有點令人困惑,但是不用擔心哪一個是真實的,哪一個是虛構的。
……
在採訪過程中,我實際上是妮基 1,你就坐在妮基 1 的工作室,這是一種虛構,於是我實際上就扮演了妮基 1 的角色。有趣的是,妮基 1 在一個虛擬的工作室裏製作虛擬的紀實文本,而我是用的則是妮基 2 在曼哈頓真實的房間。於是當人們看到這一紀實文本時,就會想到妮基 2 的公寓不是真實的,實際上也是另一種環境方式。
*這段真沒必要看*
但翻譯成大白話,李就像是古希臘人那樣用二分法把自己分為 1 號李和 2 號李:2 號性格開朗情緒化;1 號性格內向理性化。然後理性的動機由富於感情的行為(本我)表達出來,又反過來滿足了理性的一方(自我),形成一套正循環。於是評論家借勢説到她樂於使用“本體語言”來闡釋人們的生活狀態,其實就説了李在作品中討論了人們的日常行為邏輯,同時還翻譯了點心理學常識罷了。
但不管如何,李還是向人們拋出了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是誰?我們從哪裏來又向哪兒去?對於熟悉美術史的朋友們來説,第一反應應該是印象派大師高更的名作:那幅描繪了神盾局探長科爾森如何接受秘密復活試驗的,哦不,是 19 世紀末那個充滿鄉土氣息(文藝氣質)的精神樂園塔希提島的名畫。對於這個問題,高更用他不平凡的一生(作死的一生)相比他的作品給我們留下了更生動的註腳:不管童年時期有多悲慘,單憑自己的努力就衣食富足,又為追求理想舍妻棄兒,踐行古希臘式的享樂並最後死在梅毒上。但高更和他的好夥伴梵高一樣有着一次死不透的命,所以這幅臨終遺作也失去了它的意義。
言歸正傳,我們到底是誰?我們又為何要模仿他人,還不時用這個模擬物撲滅自己的慾火呢?對於李這一派的祖師爺辛迪 舍曼來説,就是當代文化,尤其是電影對現代生活的介入和干擾。何解?看過老電影的朋友們都知道,過去的電影演員通常比較做作,在鏡頭前擺出各種不合常理的姿勢來推動劇情,活似個話劇演員。那是因為他們還沒認識到,電影已經像外科醫生那樣無縫銜接了人們的生活。這毛病到了 50 年代還沒根治。在舍曼出於讓自己美美噠的心理拍了 6 張模仿電影明星的大片後,突然發現扮演那個扮演特定性格的演員,不是在扮演那個演員,而是在扮演那個扮演演員的演員。正因為人們相信照片和電影真實記錄了生活片段,所以扮演就變成了一個多餘的東西。於是她用了另外三卷菲林扮演了各種乖張的角色,順帶告訴我們為了某種所謂的效果,演員(所有人都是演員)都變成了比電影演員更做作的扮演電影角色的演員。
説回人話。沒有電影和現代通訊工具前,要了解一個人的唯一途徑就是和那個人呆在一起,和那個人走心。完全走心的例子就是柏拉圖式戀愛(也叫蘇格拉底式戀愛)。蘇格拉底向“苦瓜臉”阿里斯托芬回應道:你不要再給男男少年愛辯解了!兩個男的翻來覆去只會體現獸性而不是什麼堅毅勇敢,不如我們這幫老者把知識和慧性傳給鍾愛的少年來得實在。真是用户友好型的典範,三體人於是嫉妒羨慕恨。這場討論最終打開了古希臘社會優生優育的先河,從此我們方能得見斯巴達人摔嬰兒的戲碼(他們不是虐待兒童,只是在檢查產品質量)。想想我們沒有手機和朋友圈的時候,要知道那個 Ta 喜歡什麼就必須千方百計地和 Ta 呆在一塊,即使死纏爛打也必不辱使命。今天,想要知道一個人喜歡什麼還不容易嗎:翻開他的朋友圈,不用你去問,自己秀給你看。所以,那些用朋友圈出題考驗朋友關係的人要認識清楚,你們只是在幫微信搜索深度用户罷了。現代通訊工具讓我們在不認識千里之外的 Ta 之前就能知根知底。信息變得廉價,而消耗時間的行為就升值了。因此,你和 Ta 説“我很關注你哦,我知道你的一切哦”,不如和 Ta 説“我願意為你浪費生命”來得動人。
之前,我們沿着時間線橫向切割來認識事物,現在我們垂直切割就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瞭解了一樣東西。在人類的腦容量沒有顯著加量不加價的今天,我們不能這般自負。如果你還認為這番言論是在侮辱你的智商,那麼想想此種場景:老婆坐在沙發上,突然發現一根帶着異香的長髮而追問你是否出軌;老公百無聊賴,忽然問你最近熱衷化妝是否因為心有他屬。(抱歉單身狗沒有伴侶)現代人過於片面地分析事物這毛病,就是單身狗得以偽裝自己的地形優勢。用舍曼的話説,電影(也就是片面的、造作的圖像片段)封閉了我們的生活。
當代人儼然成了朋友圈圖片中我們希望扮演的角色,用朋友圈來塑造一個理想的自我形象。地主桑雖然任勞任怨地為廣大單身青年普及了古典繪畫構圖技法奧義(這個梗我只得留在以後再説),但他或許只是在扮演單身的地主惠 l 而已哦,你們看他在臉書上隱藏了自己的感情狀況,會不會恍然大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