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和楊秀清,二人可謂相輔相成。沒有洪秀全創立的那一套奇葩卻又嚴謹的宗教體系,楊秀清恐怕要燒一輩子炭;沒有楊秀清傑出的才幹,洪秀全的拜上帝會恐怕早就被撲滅了。
回顧他們由合作走向決策的歷史,對我們頗有啓示。
1846年,在馮雲山的影響下,燒炭工楊秀清加入了拜上帝會。他跟着洪秀全、馮雲山一起發展會眾、搗毀廟宇。
早期,楊秀清等人並無特殊地位。
1847年,拜上帝會鬧得有點過火了,馮雲山被逮捕入獄。洪秀全認為大清破壞了《南京條約》中關於傳教自由的約定,決定跑到廣州去找兩廣總督耆英理論。(看來,洪天王還真的有國際視野!)拜上帝會羣龍無首!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楊秀清白眼一翻,天父下凡!安撫眾人!隨後,好兄弟蕭朝貴有樣學樣,把天兄的位置也佔了。天父天兄一起下凡,重新整頓好了人心。
洪秀全回來後,蕭朝貴以天兄下凡的名義,確立了座次:洪秀全是太陽;洪秀全的妻子是月亮;楊秀清和馮雲山一樣,三星;蕭朝貴兩星。
此時,拜上帝會的權力格局是:
楊秀清、蕭朝貴開始進入權力中心。
在這個結構中,洪秀全高高在上,享有宗教領袖的地位。
其他人,雖然沒明文分工。但事實上,馮雲山更多地負責典章制度、組織建設等工作。楊秀清、蕭朝貴,負責具體事務。(以至於,到金田起義時,團營都由楊秀清、蕭朝貴等人在金田主持,洪秀全、馮雲山遠居山人村。)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楊秀清身體不佳(沒力氣天父下凡),蕭朝貴頻繁天兄下凡,拉攏韋昌輝,一度事實上控制局勢。
但總的來説,這段時間,領導集團相對團結,儘管他們在具體事務上,他們爭論不休(如楊秀清、蕭朝貴曾與馮雲山爭論要不要重用文化人),但他們對洪秀全的宗教領袖地位都極為尊重。天父、天兄下凡,也都是神話洪秀全。
在具體工作上,由於馮雲山的組織建設能力極強,因此,權力結構相對平衡。
起義臨近,楊秀清地位急劇上升
隨着金田起義的臨近,軍事鬥爭開始成為壓倒一切的工作。
這段時間,楊秀清傑出的軍事才能逐漸顯現,在組織中的地位開始突出。
到了永安建制時,楊秀清就成了名副其實的二把手。(也有五軍主將制推行時,楊已二把手的説法,但當時尚未明顯)
永安建制後,楊秀清確立了二把手地位。
此時,儘管楊秀清確立了二把手地位,但太平軍的權力結構依然相對穩定。
在這個結構中,石達開地位相對較低,而且沒有“拉幫結派”,因此,還沒有過多參與權力爭鬥。
馮雲山,一直就是洪秀全最信任的人物,而且,是實際拜上帝會組織起來的人物,他在制度、組織建設上擁有極高的話語權。
蕭朝貴,儘管與楊秀清關係緊密,但在曾一度是楊秀清權力上的競爭對手,更牢牢拉攏了韋昌輝,因此,他在軍事上的話語權依然很大!
雖然楊秀清已經可以“節制諸王”,但事實上,行政、組織建設上,依然依賴馮雲山;軍事上,曾經與楊秀清爭權的蕭朝貴、韋昌輝(韋昌輝與蕭朝貴極近)依然擁有極強的話語權。
轉戰中,楊秀清逐漸坐大
太平軍困守永安時,周錫能叛變,準備裏應外合,策應清軍。
楊秀清不動聲色,動用情報系統把握證據。隨後,一舉揭發。揭發時,楊秀清假託天父下凡,把叛徒所説的話一字不差地説了出來!
這讓所有人都驚呆了!此後,連向來不信神怪之説的石達開都恭敬地聽楊秀清號令!
轉戰中,每逢太平軍出現戰略討論時,楊秀清總能拿出相對科學的決策。不論是道州決策時,反對回兩廣,還是武昌決策時,堅持東下,楊秀清都始終能把握全局!
戰爭時期,軍事天才往往能以他不斷提高的威望獲取權力!
戰爭年代,領袖人物的威信是要靠勝利來維繫的。正因為楊秀清傑出的軍事才能,他得以擁有了極高的地位!
同時,轉戰中,馮雲山、蕭朝貴先後去世,而洪秀全並沒有及時採取措施,因此,制衡楊秀清的兩個主要人物先後去世後,楊秀清的權勢更大。
蕭朝貴、馮雲山死後,韋昌輝、石達開資歷尚淺,無力制約楊秀清。
至此,楊秀清已經事實上把握了局勢,成為軍政上的一把手。洪秀全事實上只保留了宗教領袖的地位!
但是,這段時間,太平軍的主要實際工作就是軍事鬥爭。因此,楊秀清尚沒有冒犯宗教領袖地位,雙方也能表面維持和平。
楊秀清不斷冒犯宗教領袖地位,雙方水火不容
隨着太平軍定都天京,政權建設逐漸開始複雜。他們不僅要繼續組織軍事鬥爭,同時,政治、經濟上的任務也複雜起來。
定都天京後,奇葩教義對政治、經濟的影響開始顯現!
由於太平天國本身就是政教合一的組織,政治政策、經濟政策,必須嚴格按照拜上帝會的教義來,一旦要做出改變,就難免觸犯教義,削弱洪秀全的宗教領袖地位!
可是,拜上帝會的許多理想,都難免影響了政治、經濟的穩定!
以聖庫制度為基礎的《天朝田畝制度》説起來很漂亮,但是,一切歸聖庫。視土地為生命的農民,當然不歡迎這樣的制度!在安徽、江西等地,出現了農民逃避,甚至反對太平軍的情況!
男女分營制,在戰爭時期,尚能為人所接受,到天京後,天朝居然把該制度推行到了民間,老百姓夫妻都不能同居!逼得許多人自殺!
反對傳統文化,使太平天國成為天下知識分子的公敵。
把一切傳統文化經典視為“邪書”,打砸孔廟。毫無疑問,這個政策使太平天國成為了所有知識分子的天敵!
凡此種種,怎麼能不改呢?
因此,楊秀清以“天父下凡”的名義,廢除了“男女分營”制,隨後,又以“千古英雄除不得,流傳全仗簡書中”,要求尊重傳統文化,尊重知識分子!
毫無疑問,一旦傳統文化得到尊重,荒誕滑稽的拜上帝教是根本站不住腳的!
楊秀清,必須挑戰洪秀全的宗教領袖地位,刻不容緩!洪秀全,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宗教領袖地位,不容妥協!
當洪秀全連宗教領袖地位都遭到挑戰時,雙方你死我活的關係就不可避免了!
“逼封萬歲”的鬧劇,只是宣告“決戰時刻”的到來!洪秀全“萬萬歲”,好好做偶像吧!實務,讓楊秀清“萬歲”來!
徒勞無功的“分權”
洪秀全先想了一個方案:重建權力平衡。
洪秀全試圖重建權力平衡,卻徹底失敗!
洪秀全為了適當分楊秀清的權,又封了秦日綱、胡以晃為王。
毫無疑問,這是洪天王異想天開!沒多久,楊秀清就把兩人擼了。
而且,胡以晃很快就去世了。秦日綱打仗又實在太不靠譜,也壓根建立不起足夠的威望。
替死鬼出手,化解“僵局”
韋昌輝,很早就秘密建議洪秀全:除掉楊秀清!
一開始,洪秀全是拒絕的。
很簡單:兩人都生活在同一個謊言中!
天京事變,是洪秀全以最愚蠢的方式解決了矛盾!
洪秀全、楊秀清,分別是天父的第三子、第四子。
謊言捅破了,人心浮動,天京城外的江南江北大營的清軍一轉眼就打進來!
1856年8月,機會來了。太平軍攻破江南、江北大營,天京安全了!
此時,正在東線帶兵的秦日綱,正在江西帶兵的韋昌輝,都與楊秀清有仇!
讓他們殺掉楊秀清,洪秀全有時間重新圓謊!
於是···替死鬼出手了!韋昌輝、秦日綱弄死了楊秀清!
洪秀全遲遲不承認除掉東王是自己的意見,韋昌輝、秦日綱成為替死鬼!
接着,韋昌輝、秦日綱被除掉!
抓緊時間,洪秀全一頓“圓謊”,編造各種神話,恢復東王名譽,把罪責退給了韋昌輝、秦日綱!
“完美”!
太平天國的命運,也“完美”地迎來了自己的謝幕。
二元政治,終究是不能平衡的。洪秀全如果確實有帝王之才,應該在馮雲山、蕭朝貴死後就適當制約楊秀清!
到了他的教義已經開始影響實務時,作為一把手,應該主動進行變革,使自己的宗教領袖有益於實務!畢竟,一個對實務有益的領袖,才可能從根本上得到支持和擁護!
可是,洪秀全卻無遠見,最後以最為卑鄙的手段一鍋端掉了自己整個高層團隊!
攤上這樣的領袖,是楊秀清的不幸,也是韋昌輝、石達開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