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發於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裏,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説不清是因為疫情三年,大家擱家變胖了,還是中國有嘻哈持續點燃了東方人類的rapper夢,反正在最近的大街上,你會發現,中國街頭潮人的衣服尺碼在悄然之間,經歷了津巴布韋貨幣的走勢,數次膨脹。
袖子縫合線下垂叫落肩,穿爸爸的衣服叫Oversize,這種過去被泛稱為嘻哈樣式的穿搭,現在叫做CityBoy,Aka C7波哎,城裏娃。
作為以Supreme為代表的街頭時尚繼承者,Cityboy和廳局級穿搭瓜分了年輕人的衣櫃,它們在體制內外並行,重新劃定了當代時尚版圖。
如果把過往歐美大印花視作是內褲外穿、缺乏內斂之氣的穿搭;那麼大可以把新一波的時尚,看作是一幫人把曾經外露的內褲又重新塞回褲襠。
雖然兩種風格都講究向內生長,也同時追求材質、版型的深邃含義與精神象徵。但在具體表現上卻大有不同:廳局級走大路,求的是個精神立整,而Cityboy走的野山小路,要的是個隨性邋遢。
雖然這套不合體的穿搭,乍看之下鬆散隨意,就像是初中生起晚之後,匆忙從自己老爹櫃子抽點衣服就出門般的糊弄。但時尚KOL從不吝於利用自己的歸納能力,幫你從混亂中整出Cityboy的穿搭速成攻略:
在他們的總結裏,衣服往大了選是Cityboy的魂兒,夏天也得往短袖外頭套件背心是Cityboy的神,一雙腳上的白襪是Cityboy的根兒。如果做到以上3點,還能不問冬夏來頂帽子,那絕對是老C7波哎,真地道了。
在KOL一套明確公式的指導下,人們脱下了assc、脱下了Supreme、脱下了與過去流行有關的印記,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撿起了過去那些嘴裏不夠炸的衣服,套在身上,並稱之為新·時尚。
這種力量是顯而易見的,去關心一下那些你每天都想謀殺同事的穿搭,你會發現一場春秋大夢起來,Nautica的含量已遠超當年Supreme的濃度。
2020年,《POPEYE》前造型總監長谷川昭雄接任 Nautica Japan 創意總監後,推出的產品成為了cityboy穿搭的靈魂單品。
幹仗不比人多,但左右大眾時尚脈搏的事,拼的就是數量,當量變成為浪潮,曾經被視作邋里邋遢的C7波哎,也在更現實的維度,顯示出了極強的效力。
怎麼説呢,雖然Cityboy的風格男孩女孩都愛穿,但在互聯網的表層簡單一搜,就能洞察到它對當代婚戀市場的衝擊。
“我想找個穿Cityboy的男孩戀愛。”
“如果有個人穿身Cityboy乾乾淨淨地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會心動十下。”
“大一/185 70/愛學習/ifsp/籃球/cityboy,渴望純純的戀愛。”
雖然説起來稍顯功利,但毋庸置疑,Cityboy看上去確是當下求偶最有效的解決方案:
·首先它門檻夠低,便宜,雖然花上5位數整一身made in japan夠狠,但去優衣庫轉一圈也能湊齊差不離的。
·其次它單品可遷移能力強,屬於一堆基本款搭在一起也有樣的方案,雖然存在破壞身材比例的風險,但總比胡逼穿有質感多了;
·最最重要的在於它的安全性,穿太炸有人不喜歡、穿小眾又有人看不懂,只有cityboy能在這個跟着社交媒體學穿搭的時代裏,讓人一圖讀懂,快速給予觀眾一股如沐春風的少年氣。
基於以上幾點,Cityboy風格在近幾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繁殖。與過往流行時尚相比,Cityboy的最大特別之處並不在於穿搭的種種細節,而是在莫名其妙中編織了一場刻板而又單薄的審美體系,且深入人心。
在這個洗澡要點香薰蠟燭,幹活要用機械鍵盤,如廁要聽流水音的時代裏,氛圍絕對是商業社會的任督二脈。
城裏娃風格除了給予人們一套穿搭之外,還搶佔了P圖的陣地,而P圖所連接的社交媒體,正是這個時代最好使的宣傳部長。
只需降低飽和度和亮度,再加點顆粒,端上杯全冰美式,低頭頷首大步走,作出一幅看上去有大事要忙的造型,再拉個朋友一頓連拍,這就出片了朋友圈見了您。
Cityboy的熱浪是全方位的,它不但讓大家得到了一套整齊的制服,還讓年輕人重新認識了過去跟爹媽去奧萊的狗不理品牌Nautica,更滋養了眾多“國潮”品牌日益頻發且枯萎的創造力,不信你就去電商平台數,十個得有八個的銷量是Cityboy風格的Tee。
從某種意義而言,如今在互聯網平台上流行的Cityboy風格,呈現出了一種比工廠流水線和官僚主義更加公式化的樣貌,它加工着那些想要成為弄潮兒的普通人,經過掐頭去尾,把他們變成千篇一律的複製人,穿着同樣的衣服,拍着同樣的照片。
有人中意Cityboy,就有人厭倦,這種厭倦並不僅僅出於無聊的時尚鄙視鏈,更有有理有據的頭頸肩關係學。
一方面,他們鄙夷這種極致Oversize的風格,把它稱之為身材破壞者——幹碎原教旨黃金身材比例,強行四六開,直接給180的人幹到160。
另一方面,人們也在質疑雜誌look的可行性,懷疑這是一場看上去很美的騙局。
所謂看上去很美,來自於look的刻意精緻感,首先作為Cityboy聖經的《POPEYE》最愛選擇用帥氣混血新生代作為模特,按着上面一比一復刻,本就是新時代的刻舟求劍。
其次,看上去很美的Cityboy攝影,大多數都運用了攝影巧思,拿台階、滑板和垛口,刻意修飾了這套穿搭帶來的身材比例問題,讓氛圍感衝昏頭腦,給予人們一種我穿我也帥的錯覺。
正因此,這套穿搭的look必須走起來,因為只有走的夠快,才能讓人們忘記比例失衡的傷痛。
“Cityboy是種理念,大家學的只是其中的一支兒。雖然從照片上看着去很帥,可它是一種限定穿搭:姿勢限定、氛圍限定甚至帥哥限定,不考慮適合不適合自己就直接往身上套,搞得普通人爭相模仿,就很滑稽,像盲人摸象。”
Cityboy的原始概念,並不像社交平台反映的那麼刻板。
中文語境下的Cityboy來自日本。在上世紀70年代日本城市化高速發展期,亞文化雜誌《寶島》雜誌首先將自己稱為“Cityboy手冊”。隨後《POPEYE》雜誌憑藉出色的製作能力接過了這一身份。
作為世界知名雜誌《POPEYE》在其內容中一直表現了多元化的生活方式以及各種狂野穿搭風格,但遺憾的是,經過粗曠的解讀,人們把現在的樣貌當成了Cityboy的全貌,當成了老好使的解題思路。
關於什麼是Cityboy這件事,我們或許可以從《POPEYE》傳奇前總編木下孝浩的採訪中,得到稍許啓示:
“Cityboy的定義沒有一條清晰的界線,它該是你心目中所追求的一個理想自己的樣貌,這與穿着和住在哪無關,最重要的是要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所愛。”
時尚對於很多人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也是對一個時代的曖昧側寫。
在Cityboy概念初興的上世紀70年代,日本人覺得他們正處在漂泊狀態,只有愛上一個事或者一項運動,才能讓人們更好地活下去。
基於這個背景,滑板、衝浪、街舞愛好者寬鬆灑脱的各自穿搭,最終塑造出多元自由的時尚,讓他們的作品,成為我們追逐的目標。
當我們按照攻略小心翼翼、費盡心機地復刻了一套穿搭,並沾沾自喜的時候,或許還該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答案只有一個正確,那麼一切就都顯得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