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學習困難” 是家長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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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初,一位上海市民在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就診時,在候診區拍下了“學習困難”門診的叫號情況併發到了微博上,這張圖片一下子火了起來,並上了微博熱搜。
“學習困難”這4個字,觸動了眾多暑假期間在家的“雞娃”或者被娃“折磨”的家長們神經。“學習困難”門診一下子成為部分家長的“救命稻草”。今年8月以來,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每週四下午的“學習困難”門診出現了一號難求的情況。這裏每週一個半天的門診,限號20個——一名求診者一次可能就要花費15至20分鐘的問診、檢查時間,因此加號困難。
但該門診負責人、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心理科主任朱大倩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實際上,有不少孩子所謂的“學習困難”實際只是一種“家長覺得”而已。
“學習困難”發生率約20%,須區別於青春期叛逆
“學習困難是一個在很多因素作用下,造成孩子學習狀態不好、成績不良的結果。國內外研究報道學習困難的發生率約為20%,男生比女生的數量更多一些。”朱大倩介紹,學習困難門診於2020年9月開設,每週四下午開診,近兩年已接診和幫助1500多名學習困難的孩子。
8月20日,朱大倩在當天上午的心理科門診中,就遇到了一名自稱孩子“學習困難”的家長。但經其客觀分析後,朱大倩判斷,這實際上只是一個正常的“青春期叛逆”孩子。
“有一部分孩子被家長認為是‘學習困難’,但其實只是正常的青春期表現。”朱大倩介紹,青春期叛逆不是病,這往往只是孩子成長中的心理需求和家長養育模式不匹配造成的一種困難表象。
“還有很多孩子學習興趣喪失、和大人對抗,會被家長、老師認為是‘青春期叛逆’,但其實他們是真的存在‘學習困難’。學習困難有具體的表現,比如,孩子在某一個學習的科目上存在具體的困難,他覺得自己針對某個具體科目沒法集中注意力或理解掌握等各方面的困難。”朱大倩説,現在的一個問題是,孩子覺得自己沒啥問題,但家長覺得孩子“學習很困難”。比如,有的孩子在學習上花了很大精力,但學習成績一般,家長就會覺得孩子“學習困難”。
她介紹,“家長帶孩子來看門診”這件事本身,就是對“學習困難”情況嚴重與否、是否需要看病的一個重要篩選標準,“很多家長都知道這個門診,有人會在朋友圈調侃要不要帶孩子來看病,但只是説説而已。真的來看病的,説明他確實是遇到問題了。”
孩子注意力不集中,家長應先反思
朱大倩在實際門診中發現,更多的時候,需要改進教育方式的是家長。而不是那些被認為“學習困難”的孩子。
比如,一名初中男生的家長曾帶孩子來就診,她反映的主要問題是——孩子對媽媽佈置的作業,不像小學時那樣“佈置了就做”了,而是有了自己的主張,喜歡跟媽媽頂嘴。為此,媽媽感到很不習慣。
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心理科團隊為孩子做了注意力測試、學習能力測試,要求家長對孩子行為進行評分。最後發現,孩子注意力、學習力都處在正常範疇,但家長卻給孩子打了一個比較低的分數。
“到底是孩子有問題,還是你看着他覺得不舒適?”朱大倩反問這名家長,並把客觀評分成績展示給這名家長。再一細聊,朱大倩發現,孩子學習成績處於班級中上水平,且性格外向、話多、上課積極發言,“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青春期孩子,老師也挺喜歡他,只有媽媽覺得孩子有問題、不聽話。”
這名家長還向醫生反映,孩子做作業注意力不集中,疑似有“多動症”。多動症學名叫“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在門診中是神經發育問題造成的“學習困難”的孩子中最常見的情況。
患有“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的孩子因神經發育不完善,難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造成在學習的時候容易分心、發呆、畏難,影響了學習成績。孩子雖然智力正常,但在注意力維持分配和自控能力上存在困難,進而影響到相應的學科成績。
據介紹,確診“多動症”,一是要滿足症狀羣9項症狀裏的6項以上;二是要在“兩個以上場合出現”,不單單限於家裏或教室;三是症狀持續6個月以上;四是要對孩子的學習功能、社交功能、生活功能造成影響。即便符合以上全部4個條件,還要鑑別診斷,排除其他心理障礙如焦慮症、抑鬱症等情況。
而這名家長眼中的“多動症”就是——一個初中孩子做作業時還要在左手始終拿着一件與學習不相干的物品。“家長覺得,注意力集中手上就不能拿別的東西。但她自己回憶,孩子手上即使拿了東西,也並沒有對學習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朱大倩説,所以家長老師對孩子的觀察需要有整體觀,不能只盯着孩子某個手部動作,而應該觀察這些動作究竟對當前的學習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家長附加作業,孩子發現“邊做邊玩”更划算
“學習困難”門診看得多了,朱大倩也快成為半個“教育專家”了。她告訴記者,近年的門診裏,經常會遇到吐槽孩子做作業拖拉、注意力不持久、沉迷遊戲的家長,但實際上與孩子交流後,她發現“另有隱情”。
以“做作業拖拉”為例,經常有家長向醫生求助,稱自己孩子“學習起來有障礙”。每到做作業時,就一會兒上廁所、一會兒到客廳聊會兒天、一會兒找橡皮,總是靜不下心來。
但醫生單獨與孩子聊天后會發現,其實這是孩子主觀上採取的“緩兵之計”。“孩子發現,自己如果很快把學校佈置的作業做完,那麼媽媽通常會再‘附贈’幾道數學題。他們自己總結了一下,邊做作業邊玩最划算。”朱大倩認為,培養專注力的正確方法是——作業做得越好、越快,就應該越減少作業量,並且在言語上給予孩子充分的肯定和鼓勵。
對此,上海市教委教研室副主任王月芬也深有體會。王月芬從事作業研究工作10餘年,她告訴記者,其實早在2013年他們對學生作業現狀進行調研時就發現,學校佈置作業量和家長佈置作業量存在“此消彼長”的現象,“有的家長,看到學校佈置的作業不多,就趕緊自己再加點量。這使得不少孩子養成了故意拖延時間完成學校作業的情況。”
從另外一個角度,王月芬認為,家長要學會信守承諾,比如承諾了孩子完成作業後可以玩,或者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家長就要遵守與孩子預先的約定,而不能是孩子提前完成後違背諾言去額外增加作業量,除非這是預先雙方達成的共識。
王月芬説,老師和家長還要充分認識到不同年齡階段的孩子注意力集中的時間是有差異的,“家長不能盲目地要求一個小學低年段的孩子能像成年人那樣持續閲讀或者埋頭作業幾個小時,這不符合兒童的認知規律。”
而那些吐槽孩子注意力不集中的家長,在朱大倩看來,本身教育方式上也存在一些明顯的問題。“孩子做作業,有的家長一會兒過去説他頭沒抬起來、一會兒去説他背沒挺直、一會兒又給他送點吃的、一會兒又想起來叫他去訂正一個作業。”朱大倩建議,家長這種時候應該“動動手”,輕輕點一下孩子的背部、抬一下孩子的下巴等,“總之不要説話,去打擾他。尤其不要帶着批評的情緒去糾正。”
至於“沉迷遊戲”,朱大倩建議家長們把自己每天刷手機的時間和孩子玩遊戲的時間做一個對比,“看看誰‘沉迷’的時間更長。孩子不是沉迷,只是喜歡玩遊戲。咱們要幫助他科學管理時間。”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