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黃二帝形象形成於戰國,但儒墨並未提及,道家多談到黃帝

中國人提到自己的時候多自豪地説是炎黃子孫,將自己的祖先追述到炎黃之時。可是上古之時沒有文字,口耳相傳下來的東西也多經過加工,逐步就脱離了真實情況。那炎黃的形象形成於何時呢?他們的形象又有多少變化呢?

中華民族始祖之一的炎帝,其傳説應是在春秋戰國之際形成。在炎帝早期的傳説中,其與神農氏是否同屬一者,諸家雖有不同之説法,但基本傾向是將炎帝與神農視為二者。

關於炎帝的文獻記載

《左傳》僖公二十五年(

前635年

),晉卜偃曾以“吉。遇黃帝戰於阪泉之兆”

勸晉侯消除疑慮

與秦人戰。卜偃雖雲黃帝阪泉之戰

但與黃帝戰於阪泉者為誰並沒有明確的表示。

杜注曰:“黃帝與神農之後姜氏戰於阪泉之野勝之。”

孔穎達疏則引《大戴禮·五帝德》曰“黃帝與赤帝戰於阪泉之野。”

《晉語》雲“昔少典娶於有嬌氏

生黃帝、炎帝。黃帝為姬

炎帝為姜

二帝用師以相濟也。”《史記》稱黃帝伐炎帝之後於阪泉之野

炎帝即神農也。

以為炎帝與黃帝戰

杜注孔疏則是後起之説法

尤其是將炎帝與神農合二為一

反映的則是漢人的看法。

《左傳》昭公十七年(

前525年

郯子在追述先祖少皞氏“以鳥名官”時説:“昔者黃帝氏以雲紀

故為雲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

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

故為水師而水名

大氏以龍紀

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皞

摯之立也

鳳鳥適至

故紀於鳥

為鳥師而鳥名……”云云。

郯子所云的黃帝

或是以卜筮戰爭吉凶的徵兆而出現

或是存在於後人對先祖的追記之中

其形象是較為單一

並沒有後世那種全方位的“人文始祖”神聖的形象。

相對黃帝的傳説而言

列名於黃帝之後的炎帝

其形象更沒有突出的地方。

儒墨兩家並未提及炎黃的思考

春秋之時

所謂炎黃二帝的傳説

在所謂“天子官學”之中並不佔有主導的地位

而需求之於“四夷”

方能將炎帝、黃帝的傳説補綴完全。

炎黃二帝形象形成於戰國,但儒墨並未提及,道家多談到黃帝

炎黃二帝

戰國之時

諸侯爭霸

諸子游説諸國以售其學

關於黃帝的各種傳説激增

而傳授與黃帝齊名的炎帝的傳説也成為一種時尚。

不過

此時的炎帝似乎還沒有完全進入諸子的視野

或以神農與黃帝相提並論

或以為炎帝與神農分為二人

為其後漢人改塑炎帝的形象

將神農與炎帝糅合而創造了條件。

在記錄孔子及其後學語錄的《論語》中

沒有隻言片語涉及炎黃二帝;承襲孔子正統儒學的孟子

基本上也是不言所謂炎黃二帝。然而

在《孟子》書中卻言及神農

不過其對神農的看法

則是也就在“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時提及而已!

並認為其形成的原因是:“六國時

諸子疾時怠於農業

道農耕事

託於神農。”雖然在農家學派神農受到尊重

但是時

神農

之形象

於儒家孟子口中

則遠不如堯、舜、禹等“聖人”

即使就“農耕事”而言

亦遠不及“教民稼穡

樹藝五穀”的周人先祖后稷。這也反映出在傳統的儒家學説中

固守着“祖述堯、舜

憲章文、武”的基本態度。

墨家對堯、舜、文、武等“三代之聖王”的推崇

並不較“祖述堯、舜

憲章文、武”的儒家遜色;而對於這些聖王的“始祖”炎黃二帝

儒墨不約而同地採取了“不言”的態度。甚至墨家更為謹慎

不僅沒有言及炎黃

連神農也沒有片言涉及。

雖然這不能完全證明炎黃之傳説在儒墨兩家的學説中完全受到排斥

但至少可以説明炎黃及神農並沒有得到是時儒墨兩家的特殊重視。

道家言及炎黃的思考

“道家”雖多言及黃帝

但黃帝形象則頗為複雜。《莊子》書中

黃帝往往在得“至道之精”的廣成子等人面前

處於被開導教訓的地位。

如《在宥》篇載

黃帝見廣成子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

敢問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

以佐五穀

以養民人;吾又欲官陰陽

以遂羣生

為之奈何?”得到的卻是一番訓斥:“而所欲問者

物之質也;而所欲官者

物之殘也。自而所治天下

雲氣不待族而雨

草木不待黃而落

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

又奚足以語至道。

炎黃二帝形象形成於戰國,但儒墨並未提及,道家多談到黃帝

黃帝

在《莊子》筆下

黃帝與神農則是連在一起的

等量齊觀。

如《莊子·繕性》篇日:“燧人、伏羲始為天下

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

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

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

及唐、虞始為天下

興治化之流

澆淳散樸

離道以善

險德以行

然後去性而從於心“,“由是觀之

世喪道矣

道喪世矣。”

不過《莊子·盜蹠》篇又借盜蹠之口斥主張“後聖”的孔子曰

“神農之世

卧則居居

起則于于

民知其母

不知其父

與麋鹿共處

耕而食

織而衣

無有相害之心

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

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

流血百里。”似乎於神農、黃帝之間有所揚抑。

從上引史料不難發現

《莊子》、《列子》在言及神農或炎帝之傳説有許多相互矛盾之處

這正是擅長馳騁想象的道家學派的一個重要特點

神農、炎帝、黃帝是否真實存在並不重要

而通過他們以描繪自己心目中的“至德之世”

則是真正的意圖所在。

可見春秋戰國時期

言炎帝者既不如言黃帝者之多

也不如言神農者為多

又人言異殊。但是

此時關於炎帝的傳説總體上已經基本定型。《國語·晉語》雲:“昔少典娶於有氏

生黃帝、炎帝”

形成了炎帝的父系傳繼系統。

《周易·繫辭下》日:“神農氏沒

黃帝、堯、舜氏作。”似可表明神農與黃帝的帝系傳承系統已經形成

雖然是時炎帝與神農的關係還不十分明確

特別是《國語·晉語》以先黃後炎的秩序敍事

與後世普遍遵循的先炎後黃的排序有明顯的不同

其中反映出關於炎黃二帝的傳説尚在構建之中。

炎黃二帝傳説構建的政治需求

西漢初年

吸取秦朝失政之教訓

主張“無為而治”的黃老政治應運而生

成為漢初統治者治理天下的基本準則。“黃老”學説不僅在治國方略上被奉為圭臬

在學術上也一躍而成為顯學。朝野之間,推崇黃老、讀黃老書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時尚。雖然至漢武帝之時,採納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建議,黃老政治淡出西漢政局已成必然之勢,但其濃厚影響仍舊存在。即便是極力提倡以儒學取代“黃老”

主張“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

皆絕其道

勿使並進”的大儒董仲舒

在鼓動漢武帝據《春秋》改制時

亦有借黃帝之大名的舉動。如《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曰:“黃帝之先諡

四帝之後諡

何也?帝號必存五

帝代首天之色

號至五而反。周人之王

軒轅直首天黃號

故曰黃帝。帝號尊而諡卑

故四帝后諡也。”

董氏稱引黃帝

表明漢儒與基本不言黃帝的先秦儒家已有明顯的不同

體現出一種將黃帝傳説與傳統儒學糅合的時代傾向。而在漢人尊崇黃帝的同時

也對炎帝的傳説進行了改塑工作。

炎黃二帝形象形成於戰國,但儒墨並未提及,道家多談到黃帝

司馬遷

如上所述

先秦之時

不僅炎帝與神農的關係、炎帝與黃帝的先後次序

均沒有相對統一的説法

就是關於黃帝傳説本身也有多種不同的説法。

司馬遷著《史記·五帝本紀》

將黃帝列為五帝之首

似乎具有整齊黃帝傳説的意圖。

雖然某些堅持傳統儒學觀點的學者對所謂黃帝的傳説“多不學也”

但司馬遷以其親身遊歷所聞

“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

足以表明西漢之時黃帝的傳説已經深入民間

所以司馬遷“擇其言尤雅者

故著為本紀書首”。

炎黃二帝形象的修正

至於黃帝與炎帝(或曰神農

?的關係

從《五帝本紀》看

司馬遷仍堅持“軒轅之時

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

暴虐百姓

而神農氏弗能徵。於是軒轅乃習用干戈

以徵不享

諸侯鹹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

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

諸侯鹹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

然後得其志”的傳統説法

似乎並沒有將神農與炎帝傳説合一的傾向

至少這一傾向不甚明顯。

然而兩個聖王相戰

於黃帝的形象

特別是對炎帝的形象有損

為此

漢人及後人對這一説法進行了若干精心地修正。

《漢書·律曆志下》“世經”曰

黃帝“與炎帝之後戰於阪泉

遂王天下”。

是説認定神農即是炎帝

而黃帝與炎帝阪泉之戰

則被修正為黃帝是與炎帝之後裔而戰

而非是炎帝本人。並刻意強調炎帝與黃帝是相繼之關係

而非相戰之關係。

漢代諸儒的修正

不僅認定了炎帝即是神農

神農沒而黃帝的帝系傳承系統

也改變了炎帝欲侵陵諸侯

因而成為黃帝征伐的對象;並且這一修正説法對後世影響甚大。

《帝王世紀》雲:“神農氏

姜姓也。母曰任姒

有蟜氏女

登為少典妃

遊華陽

有神龍首

感生炎帝。人身牛首

長於姜水。有聖德

以火德王

故號炎帝。”《漢書·律曆志》以炎帝為神農氏

太暤為庖羲氏

後人纂古史皆遵之無異詞”云云

可以反映出班氏之説影響之大。

這樣,從春秋戰國時期的“黃炎”到漢代的“炎黃”反映的是炎黃二帝傳説構建的日益清晰。先有炎帝而黃帝是承繼炎帝並將炎帝的事業發揚光大的關係,這是黃帝后世日隆的一個原因。

而漢高祖劉邦又被傳是“赤帝轉世”,所以代漢而起的王莽和曹魏為了應合讖緯之學,均祖述黃帝,目的是為“禪漢”製造輿論。這也是黃帝在後世日隆的另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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