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華: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唐代大詩人杜牧的這首七律,不知曾俘虜了多少後人的心,當然也包括喜愛詩詞與歷史的我。時隔一千多年,通過這短短二十八個字,我分明感受到了作者那份對達官貴人醉生夢死的深切諷刺與批判之情,以及為國為民日夜憂慮的赤子之心。透過杜牧緊鎖的眉頭,那深邃憂慮的眼神,我又似乎穿越到了離杜牧兩百多年前的陳朝,在那繁華富貴的秦淮河上,一位嬌豔的花朵正恣意綻放,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自然,這朵花正是傳説中的那朵嬌豔欲滴的後庭之花,亦是那位傾人城國的國花張麗華!
一個月朗星稀的三五之夜,在繁華的秦淮河之上,一座燈光璀璨的樓閣之上,正觥籌交錯。一位豔光四射的美人兒正身着羅衫,坐在一位身着黃袍的男子身上恣意嬌笑,美人朱唇半啓,面泛桃花,眉目顧盼有情;而男子的臉上更是滿面春光,一幅沉溺於温柔富貴鄉的得意之態,笑聲朗朗……男女二人被人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身邊圍滿了一羣身着豔麗服飾的嬪妃宮女,正翩翩起舞,競相向二位獻媚逗笑,好一派歌舞昇平的氣象……
不須介紹,女子便是主角張麗華。
張麗華: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此時是陳朝的至德四年,即公元586年,正春風得意的張麗華與其夫君陳叔寶如何也想不到,還僅僅只有三年這樣的美好時光任他們揮霍。三年後,他們的富貴便到了頭,權利也將走到終點,成為另外一個王朝的階下囚。陳叔寶大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亡國之君,將先祖創下的幾十年的基業毀之一旦,千百年後仍然受後人恥笑毫無心肝。
而冠絕後宮風光無限的張麗華更想不到,她那朵嬌豔欲滴的後庭之花還僅僅只能綻放三個年頭。三年後,她將以一種非常狼狽的方式徹底凋零,化作一抺鮮紅的印跡,成為這個世上告誡後來君王的反面教材。而曾經寵愛自己的皇帝夫君,竟然將她徹底忘懷,在仇敵的王朝之下,整日以酒肉相伴,苟且餘生。
人們都愛將亡國之君所寵幸的女子看作紅顏禍水,如褒姒、妹喜、蘇妲己等,但張麗華在九泉之下,應該感以欣慰。因為除了隋朝長史高熲將其看作紅顏禍水斬殺之外,後世並沒有太多人將她併入紅顏禍水之流,這一次,更多的人將陳朝滅亡的罪過客觀地歸罪到了其夫君陳叔寶的身上;這一次,輿論對一個女子網開了一面。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民眾的眼睛還是血亮的。一個國家的滅亡,其原因是複雜多重的,主要原因並不在於一個女子,一個女子可能會左右一些政令,但還不至於葬送一個王朝。何況在張麗華被陳叔寶寵幸的近二十年裏,除了奢靡享樂之外,倒也並沒有做什麼禍國殃民之事。
張麗華,出身於兵家,小時候家境貧寒,父兄不得不做起匠人,以織蓆為生。張麗華自小生得嬌美可人,十歲便進宮成為了陳叔寶的良娣龔貴妃的侍女。
張麗華: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這位侍女實在光彩照人,很快便亮煞了主人的眼,將主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陳叔寶第一次見到張麗華是什麼時候,反正一看到這個漂亮的可人兒,便徹底驚豔到了,深深喜歡上了她,二話不説便臨幸了她,張麗華很快便懷孕,並生下皇子陳深。
此後,張麗華的寵幸度直線上升,幾年後又為陳叔寶生下皇子陳莊。
公元582年,陳宣帝陳頊駕崩,陳叔寶從老爸手裏接過接力棒,開啓了亡國之旅。
歷史上的陳後主與南唐後主李煜有得一比,都是風流多情的亡國之君,且都極富才情。陳叔寶即是如此,要説,這位風流皇帝還是有幾分才的,他在詩歌和音樂上的天賦頗高,雖不及李煜,但造詣亦不低,對後世也產生了較大影響。可惜陳叔寶的才並沒有放在濟世安民之上,而是放在了藝術和享樂之上,放在了女人身上。皇帝的重心放錯了位子,必然會給這個國家帶來悲劇。
歷史記載可考的陳叔寶的後宮便有嬪妃十多人,皇子公主二十多個(注意,這僅僅是有據可考有名字留下的),從這串不俗的數據可知,陳叔寶當初在他的後宮是如何的繁忙和辛苦。
張麗華很幸運,在陳叔寶那麼多的後宮佳麗之中勝出,成為陳叔寶的最寵。據説張麗華的美頗有幾分特點,她長得嬌小玲瓏,嫺雅俏皮,尤其是一頭烏黑髮亮的長皮,足足幾尺有餘。站在哪裏都如仙女下凡般迷人,每每讓陳叔寶見之酥倒。
張麗華: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除了長相絕美,張麗華還有吸引陳叔寶更絕的密器,那便是聰慧過人,思維敏捷。張麗華的口才極好,表達能力一流,且記憶力超強(完全是可以上最強大腦級別的人物)。只要是她經手的事情,均無一遺漏地可還原。除了這些,張麗華還很會裝神弄鬼(用現在話説是裝神弄鬼,但是在那個年代人們卻不是這麼看,人們會認為是有超凡通神能力的)。張麗華就憑藉這樣一身絕活,足足迷住了陳叔寶一二十來個春秋,從青澀的豆蔻年華,至到徹底嬌豔綻放,一個女子最好的年齡,她都陪在了皇帝陳叔寶的身邊,穩穩地位於秦淮河上那羣后庭花之冠。
因為張麗華的美好,陳叔寶對其迷戀不已,哪怕是處理政務,也要將其抱在膝上。更多的時候甚至是張麗華在處理政務,而陳叔寶卻只負責欣賞張麗華的美,沉浸於温柔富貴鄉里不能自拔。
為了更好的供自己享樂,陳叔寶下令在光昭殿前另建三座樓閣,分別是臨春、結綺、望仙閣。三閣都高達數十丈,相互之間通達可往復奔走。三閣均是雕樑畫棟,皆以沉檀木建造而成,配以金玉珠翠而飾,各種寶物玩偶,琳琅滿目,很多東西是古今少有的,説不盡的奢華,天上人間。試想下,在那樣的年代,能建出如此的樓閣,其耗費的人力物國財力可想而知,帶給老百姓的負擔又是如何之重。這樣的國君若不亡國,那才真是老天不開眼呢。
陳叔寶自己住在臨春閣,讓張麗華住在結綺閣,龔貴妃和孔貴妃二位一起住在望仙閣。另外還有數不清的什麼王美人,季美人等等。張叔寶便在這胭脂堆裏醉生夢死,夜夜笙歌。他召集文人日日行酒作樂,以詩舞調劑,並自創新曲,其最著名的便是那首《玉樹後庭花》。“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映户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從陳叔寶的這首詩裏,其實可以看出他對人生對富貴是心裏有數的,他也知世間尚住着無常二字,也知“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的道理。只是,當他自己置身於那堆繁花之中時,卻又不能自已,任憑富貴在指尖滑過,跌向無底的深淵。或許是説正因為陳叔寶知道無常終究會來,所以乾脆裝作不知,只想做個毫無心肝的亡國之君,盡情享樂餘生。
張麗華: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從陳叔寶當政的那些年頒佈的政令看來,他並非一個沒有能力的庸才,應該説他也是希望將國家治理好的。只是某些慾望佔據上風,左右了他的注意力,讓他神使鬼差最終做了亡國之君。或許,冥冥之中,張麗華便充當了讓陳叔寶失去治國意念的角色。
俗話説,樂極生悲,陳叔寶帶着他的那堆脂粉一起度過了僅七個年頭,便在隋朝的大軍之中潰散。當隋朝的軍隊兵臨城下之時,這位沉浸在温柔富貴鄉的皇帝居然拒不採納朝臣的禦敵之計,最後在徹底兵敗之際,卻又帶着張麗華與孔貴妃二位美人一起躲進枯井之中,一個君王的尊嚴喪失殆盡,讓人大跌眼鏡。
當隋軍從枯井裏將陳叔寶等吊起之時,在隋長史高熲的建議之下,一代美人兒張麗華命喪青溪,成為刀下之魂。至於張麗華死於誰之手,《隋書》和《南史》記載不同,《南史》中説是楊廣讓斬殺的張麗華,不過就憑楊廣那德性,恐怕將其據為己有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捨得殺掉?因此,《隋書》的記載估計更符合史實。
不知在大刀架上脖子的那一刻,張麗華內心是如何的絕望,對於自己即將結束的一生又作如何總結呢?她是否想到過,那位曾經寵溺自己的君王將又是怎樣的下場。
張麗華絕對想不到,在她死後,她的夫君仍然活得好好的,比她多活了十六個春秋。只是職業不再是皇帝,而是以一種極其尷尬的身份苟且於敵朝之下,每日以酒肉麻醉餘生,被人嘆息絕無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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