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東晉風流宰相,死於功高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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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類似的話,簡文帝司馬昱也曾經對興兵攻入建康的權臣桓温説過,簡文帝司馬昱甚至哀求桓温不要濫殺朝中大臣,他還對桓温説:如果你覺得本朝氣數已盡,那麼朕遜位讓賢就是。
預感自己時日無多的梟雄桓温,決定要幹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
此前,曾經率領東晉軍隊滅亡成漢、三度北伐的桓温,卻在枋頭之戰中慘遭前燕大將慕容垂痛擊,本來希望藉助北伐立威的桓温為此悶悶不樂,後來,他對手下説:
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麼就寧可遺臭萬年。
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不久付諸行動,於是,枋頭之戰失敗兩年後,東晉太和六年(371年)十一月,桓温帶兵入朝,強行廢掉了晉廢帝(海西公)司馬奕(342-386年),改而另立司馬昱,是為簡文帝(320-37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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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受到桓温牽制的簡文帝,在位僅僅八個月就憂憤而亡,臨終前他給桓温留下詔書説:桓公如果覺得本朝氣數已盡,那麼朕遜位讓賢就是。
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桓温,總覺得像曹丕、司馬炎一樣篡奪帝位,應該“走走程序”,顯示一下野心家們的“魏晉風度”,但簡文帝司馬昱的一番話,卻讓他汗流浹背,以致於放慢了篡位的步伐。
簡文帝死後,年僅11歲的太子司馬曜即位,是為東晉孝武帝(362-396年),幾個月後,寧康元年(373年)二月,桓温再次帶兵進入京城建康(南京)。
東晉滿朝惶恐,因為當時建康城中流言四起,説桓温已經準備血洗朝中大臣、進行改朝換代。
於是,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前往迎接桓温,當時,桓温故意佈列軍陣接見各位朝臣,作為東晉朝中一等士族、太原王氏的代表,執政的王坦之被嚇得渾身濕透,甚至連上書言事的手板都拿反了。
於是,桓温命令手下撤去另外埋伏的士兵,與謝安開懷暢飲,如此幾天後,帶着大軍進京的桓温竟然礙不下臉面,自己帶着大軍撤回了駐地姑孰(今安徽當塗)。
但時間不等人,已經62歲的桓温(313-373年)逐漸病入膏肓,臨死前,他仍然想着像曹丕和司馬炎一樣先來個“授九錫”,然後再行篡位加冕。
桓温多次派人催促,但執政的謝安和王坦之卻故意推延,謝安則乾脆以負責撰文的吏部侍郎袁宏文筆不好、需要多次修改為由進行推脱阻擋,野心有餘、魄力不足的桓温實在等不及了,竟然在最後一次退出建康城後的五個月(373年七月),病逝於姑孰軍中。
梟雄桓温,竟然活生生被耗死了。
▲劇照:桓温也是個梟雄人物(312-373年)。
説起來,耗死桓温的謝安,原本與桓温家族頗有淵源。
在三國曹操時代,謝安的曾祖父、陳郡謝氏的始祖謝纘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典農中郎將 ”,謝安的祖父謝衡,則是一位西晉的大儒;到了謝安的父親謝裒時期,謝裒與自己的哥哥謝鯤一度都是琅琊王氏權臣王敦的幕府門客。
所以,即使後來謝安的父親謝裒晉升至吏部尚書、太常卿等高級官職,但當謝裒想向作為蜀漢名相的諸葛亮族親、在東吳和曹魏西晉都家族顯赫的諸葛恢,為雙方子女求婚聯姻時,諸葛恢直接拒絕説,陳郡謝氏是個什麼東西,“不能復與謝裒兒婚。”
還有一次,陳郡謝氏家族與其他士族一起聚會宴飲,謝安的弟弟謝萬喝多了想尿尿,就當眾尋找尿壺,對此士族阮裕竟然公開鄙視説:
“新出門户,篤而無禮。”
在魏晉時人看來,門第高低,才是一個人出身的根本,所以,後來敢於抗拒權臣桓温的謝安,年輕時還只是一個世家大族的小馬仔、小跟班而已。
▲謝安(320-3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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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317年司馬睿稱帝建立東晉,到373年權臣桓温病死軍中,短短56年間,東晉政權先後被琅琊王氏、潁川庾氏、譙國桓氏等世家大族把持控制,以致司馬家族的皇權經常處於號令不施的尷尬境地。
而在士族內部,門第也分為高等士族和低等士族,因此,來自陳郡謝氏、家族成員被高等士族拒婚、甚至被斥落為“新出門户”的謝安明白,即使神童蓋世,他也只是一個次等士族的家族成員,如此而已。
所以,謝安需要往上走。
於是,就在公開抗拒桓温的20年前,東晉永和九年(公元353年),謝安跟隨着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羲之,來到了浙江會稽山上,參加蘭亭雅集。
因為王羲之的一篇《蘭亭序》,東晉永和九年,註定將是一個載入史冊的年份,在這場暮春時節的盛會中,來自東晉第一名門士族琅琊王氏的王羲之,與同遊的一幫士族親友們一起開懷暢飲,後來,在《蘭亭序》中王羲之寫道:
文中的所謂“品類”,指的其實就是與會的各位士族代表,只是這些“品類”之中,在王羲之看來,包括來自陳郡謝氏的謝安在內,當然都是他琅琊王氏的跟班罷了。
謝安有自知之明,但他也有膽。
有一次,謝安與孫綽、王羲之等人乘船出海,風浪越來越大,大家都想要返航靠岸,但謝安卻神情自若“貌閒意悦”,船伕也有意思,一直搖船前進,風浪愈發洶湧,小船顛簸不止,同行的王羲之等人被嚇得面目慘白,“皆喧動不坐”,一直到這時,謝安才不緊不慢地説,既然大家害怕,那就回去吧?
於是眾人高叫説:回去!回去!
▲蘭亭雅集,本質上是琅琊王氏和其他士族的秀場。
作為一名低等士族的青年代表,謝安明白,他參與王羲之的聚會party結交顯貴,出海遇險悠遊從容,甚至經常帶着妓女在他隱居的會稽東山賦詩作文,這既是一種政治手段,也是一種所謂彰顯名士風流、博求名譽、待價而沽的手段。
有一次,謝安邀請友人前往臨安山中,他坐在一間石頭房子裏,面對深谷、閉目遐想,然後嘆息説:
“如此境界,與伯夷相差又有多遠呢?”
伯夷,指的是商朝末年隱居首陽山的孤竹國君之子。
當時,謝安患有鼻炎,説話吟詩的聲音都不夠清亮,但時人卻美其名曰稱為“洛生詠”,意思是謝安的聲音,代表着西晉首都洛陽的正統讀音,因此時人竟然以捏着鼻子學習謝安讀書吟詩為時髦。
在魏晉時代九品中正制盛行,選拔人才按照主觀標準分為三六九等的時代,善於隱居作秀、又時常參與士族高層聚會博求名譽的謝安,在東晉士族互相吹捧的風氣中,加上自身確有才華,因此以致到了後來,有了“東山不出,如蒼生何”的説法,意思是説,謝安如果不出仕做官,那麼天下蒼生可怎麼辦哪!
謝安當然是有想法的,但他只是在等待機會。
起初,東晉官方的司徒府希望徵辟謝安為“佐著作郎”,謝安推脱生病不去;揚州刺史庾冰因為謝安有重名,屢次命令州郡縣官去徵召謝安,謝安不得已當了個把月小官,又急忙返回東山隱居;隨後,東晉吏部尚書範汪舉薦他擔任吏部郎,他也不去。
如此一來,朝中有人自然看不慣了,説謝安屢次拒絕徵召出仕,性格乖僻,應該終生監視,不得錄用,對此,謝安“晏然不屑”。
但謝安的老婆卻不樂意了。
當時,謝安的宗族兄弟中,謝安的大哥謝奕擔任安西將軍、豫州刺史,謝安的二哥謝據一度任職東陽太守、散騎侍郎,即使是謝安的弟弟謝萬,也在兄長謝奕去世後擔任西中郎將、豫州刺史,並領淮南太守。
有一次,家族兄弟聚會,滿門富貴,唯獨謝安卻還寒酸示人,對此,謝安的老婆諷刺他説:“大丈夫難道不應該這樣嗎?”
對此,謝安故意用手捏着鼻子,半真半假地説:
“我恐怕也難免走這條路子啊!”
在謝安看來,他隱居山中只是待價而沽,並非所謂性情乖僻,只是一直等不到他心儀的職位而已。
但形勢比人強,隨着陳郡謝氏家族的陷入困境,謝安,終於不得不出仕了。
東晉升平三年(359年),謝安的弟弟謝萬以西中郎將、豫州刺史身份,隨同北中郎將郗曇兵分兩路,北伐前燕,沒想到謝萬統兵無方,手中部隊竟然在沒有遇敵的情況下自行潰敗,以致豫州治下的許昌、潁川、譙郡、沛郡等郡縣盡皆陷落,謝萬甚至單騎狼狽逃還,被廢為庶人。
陳郡謝氏原本就是東晉朝中的低等士族,如今家族成員竟然如此不堪,眼看家族有因此敗亡的危險,為了振興家族名譽,謝安不得不考慮出山。
於是,就在謝萬兵敗豫州第二年,東晉升平四年(360年),謝安應徵西大將軍桓温的邀請擔任他帳下的司馬,當時,桓温的父親桓彝早年就與陳郡謝氏有交往,而謝安的長兄謝奕也曾經在桓温軍中任職,更為重要的是,以桓温為代表的譙國桓氏,是當時整個東晉朝中,最有實力的士族代表,桓温本人甚至率軍攻滅了割據四川的成漢政權,並一度北伐進攻至長安周邊,軍威之盛為當時東晉之最,當時的勢頭甚至蓋過了琅琊王氏。
可以説,投身桓温的幕府,就有了強硬的政治靠山。
於是,謝安從新亭出發,許多友人都趕來送行,御史中丞高崧於是調侃謝安説:
“朝廷多次徵召,你都高卧東山隱居不出,所以輿論才説‘東山不出,如蒼生何’,如今你終於肯出山當官了,不知道蒼生又應該如君何?”
沽名釣譽的謝安為了維持家族權勢,不得不投靠政治大佬譙國桓氏,當時的時人一眼看清,對此,儘管桓温對謝安禮敬有加,但桓温的手下有時並不客氣。
“遠志又叫小草,這同一種東西,怎麼會有兩種叫法呢?”
此時,桓温的參軍郝隆也在座,只聽郝隆一語雙關地説:
“隱居不出就叫遠志,出了地面其實就是小草。”
郝隆的意思,是諷刺謝安此前沽名釣譽多次拒絕徵召,如今因為家族陷入困境被迫投靠桓温,卻只能在軍中當個文職的司馬小官,如此仰人鼻息,也確實只是一棵小草。
倒是桓温作為幕主很會做人,桓温於是打哈哈説,郝參軍這樣解釋也挺有意思。
▲藥草:遠志(小草)。
但謝安卻深有愧色,於是,就在進入桓温幕府一年後,公元361年,剛好謝安的弟弟謝萬病逝,謝安於是藉口奔喪,請假離開了桓温。在謝安看來,他在政治上投誠譙國桓氏的表態已經做夠了,有了政治強人桓温的信任和加持,他在東晉朝中的仕途也勢必將一帆風順,另一方面,謝安也隱隱看出桓温的政治野心是篡奪司馬家族的政權,因此他需要及早脱身,為自己謀求萬全之策。
謝安回到建康(南京)後,逐漸憑藉自身才幹,做到了吏部尚書的高職,在當時東晉朝廷看來,謝安是名士,而在桓温看來,曾經做過自己手下的謝安顯然也是自己人,有了內外的雙層加持,謝安在建康混得風生水起。
而在371年桓温帶兵入朝廢掉晉廢帝(海西公)司馬奕,改立的簡文帝司馬昱又八個月又憂憤而亡的背景下,當時東晉朝廷已經風雨飄搖,所幸在以謝安為首的整個東晉士族的集體抵制下,野心有餘、魄力不足的桓温也不敢再進一步,最終,桓温被謝安等人周旋抵制,活活熬死於姑孰軍中。
或許一直到病逝前,桓温才會真正明白,謝安這棵“小草”,原來真的是“遠志”。
桓温死後僅僅兩個月,謝安就被東晉朝廷晉升為尚書僕射,加後將軍,並與尚書令王彪之一起執掌朝政。
譙國桓氏則在桓温死後,推出桓温的弟弟桓衝接任鎮守荊襄,桓衝跟他的兄長桓温一樣有能力,但卻沒有野心,更以東晉大局為重,桓衝甚至主動讓出已經被譙國桓氏控制的江北揚州地區。
當時,前秦歷經多年征戰,最終於376年統一北方,面對自從五胡亂華以來,北方從未有過的政治強權,桓衝明白,東晉朝野上下只有團結一致,才能對抗北方的前秦,否則,長期陷入士族內訌、或者威脅司馬家族皇權,必將導致東晉政權的覆滅,如果這樣,那東晉的皇族與士族,都沒有好果子吃。
於是就在桓温死後,東晉出現了一個內部和諧的穩定局面,但在對外方面,已經統一北方的前秦,則開始不斷南下衝擊東晉。公元379年,前秦在耗時一年圍攻後,最終攻下漢水流域重鎮襄陽,並俘虜了東晉梁州刺史朱序。
當時,謝玄在被舉薦前,只是徵西司馬兼南郡相,相當於太守級別,但在謝安的舉薦下,東晉朝廷最終決定晉升謝玄擔任建武將軍、兗州刺史,並領廣陵相,監督江北軍事。謝玄上任後,立馬在江北的津口(鎮江)到晉陵(常州)一帶募兵訓練,並徵集了劉牢之與何謙、諸葛侃、高衡、劉軌、田洛及孫無終等猛將入伍,組成了一支驍勇善戰的北府兵,日後,由謝玄和陳郡謝氏家族組建的這支軍隊,將影響到東晉的興衰滅亡和整個南北朝。
北府兵組建後,就在379年的江北淮南之戰中,以5萬兵力大破前秦的14萬大軍,顯示了北府兵的兇悍戰鬥力。
但作為前秦的國君,苻堅顯然認為,379年的淮南之戰只是一個小挫折,不足言道。於是,太元八年(383年),前秦決定裹挾統一北方的餘威,徵集百萬大軍南下攻滅東晉,以求一統華夏。
這是一場有關華夏文明生死存亡的大戰。
眼見前秦大軍不斷南下,鎮守荊襄地區的桓衝放棄舊惡,主動率領10萬大軍向長江上游的前秦大軍發起攻擊,以求減輕長江下游建康的防守壓力;桓衝甚至主動提出,將派出3000兵力協助防守建康,以拱衞東晉朝廷。
但謝安卻一口回絕,只是回信説,希望將軍鎮守好荊襄地區,自己將在江北迴擊前秦大軍。
對此桓衝義憤填膺地説,“謝安雖然有政治才幹,但卻沒有將才,如今大敵將至,他卻到處遊玩,軍事上也只是派遣一些少年抵禦,並且軍隊人數還這麼少,天下大勢看來已定,我們就要集體淪落於胡人之手了。”
當時,不僅是桓衝憂心忡忡,就連陳郡謝氏內部的才幹、北府兵的統領謝玄也萬分焦急,他在率領8萬北府兵出擊秦軍前,特地向謝安請教戰略,但謝安卻絕口不提軍事,還帶着他一起到野外郊遊、大會賓客,展示自己的名士風度。
謝安或許是對謝玄絕對信任,又或許是,他對自己的安排也無有把握,唯有付諸謝玄能獨力承擔。
謝玄在萬般無奈中奔赴前線,他毅然擔負起了東晉朝廷的生死存亡重任。
最終,在淝水之戰中,謝玄指揮8萬北府兵大破前秦的20多萬先鋒大軍,前秦大敗,此後北方又再次陷入四分五裂,而東晉軍隊則趁機北上,將國土重新推進到了黃河南岸,從而為後來劉宋的建立和強盛奠定了根基。
淝水之戰勝利的消息傳來時,謝安正在與客人下棋,在看了一眼捷報後,謝安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下棋。
倒是客人後來沉不住氣了,追問謝安到底戰況如何?
謝安這時才淡淡地説:
“小兒輩已經破賊!”
作為時人共同推崇的名士代表,以風度著稱的謝安強行抑制着心中的狂喜,在送走客人後,他狂奔進屋,竟然將木屐的屐齒折斷了都沒有感覺。
作為魏晉風度的代表,他是淝水之戰的壓艙石,他和他的陳郡謝氏家族,也在淝水之戰中聲譽達到巔峯鼎盛。
▲淝水之戰中的謝安。
但向來以陰謀詭計橫行著稱的司馬家族,對謝安和陳郡謝氏並不放心,又或者説,作為皇族,司馬家族其實對整個士族都不放心。
晉元帝司馬睿稱帝不到五年,東晉永昌元年(322年),掌握軍權的王敦就興兵攻入建康,以致司馬睿鬱鬱而終,當時,面對興兵攻入建康的王敦叛軍,司馬睿甚至不得已地説:
“你想當皇帝就説嘛,我退位便是,還當我的琅琊王去,又何苦為難蒼生百姓呢?”
所以,前有琅琊王氏的王敦,後有譙國桓氏的桓温手擁兵權先後作亂,司馬家族驚慌恐懼,再也不希望在東晉朝中,再出現一個強權士族了。
此前,中華帝國在秦漢時期實現了皇權的高度集中,但是西晉開始的分封制,以及隨之而來的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使得渡江南遷的東晉政權從一開始就先天不足,不得不依賴北方和江南的士族建國,這也使得東晉的司馬家族從一開始,就不得不與士族結盟,方才可以維持帝位,而眼下,東晉孝武帝認為,趁着淝水之戰驅除北方胡人強敵的有利時機,重新樹立司馬皇權的機會到了。
此前在372年,當時年僅11歲的晉孝武帝司馬曜在權臣桓温的監視下登基上位,373年桓温死後,晉孝武帝又在嫂子崇德太后臨朝聽政的情況下大權旁落,就在真正成年掌權以前,晉孝武帝司馬曜內心都是非常困惑痛苦的,以致有一次他在建康皇宮中喝酒時,當看到一顆流星掠過時,司馬曜竟然舉起酒杯向流星敬酒,自言自語説:
“流星啊流星,敬你一杯酒。古往今來的帝王都跟你一樣,轉瞬即逝。人人都喊我萬歲,可萬歲天子世上哪裏有呢?”
當時,司馬曜身邊左右的人聽後都潸然淚下。
所以,當淝水之戰晉軍大勝時,當時已經22歲的晉孝武帝司馬曜,顯然不甘心皇權再度旁落,而致使司馬家族淪為世家大族的傀儡和附庸,在此情況下,司馬曜啓用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司馬道子執政,並處處排擠謝安,為了避禍,並無野心的謝安決定以北伐的名義離開建康,並將政權全部交給司馬道子。
於是,謝安被任命為都督揚州、江州等十五州軍事,並出鎮廣陵,作出進軍中原的態勢。為了讓晉孝武帝和司馬家族放心,謝安還讓人在南方的始寧建造了一座莊園,將家小全部搬到莊園裏去居住,以表示自己將在平定北方後,舉家搬遷過回隱居生活。
這當然只是一種表態,目的,則是為了讓皇權放心,讓司馬家族放心。
就在生命的最後一年,東晉太元十年(385年),66歲的謝安因為重病被迫返回建康,當馬車進入烏衣巷邊的西州門時,謝安突然悵然地説:
“以前桓温在世擅權的時候,我經常害怕不能生還。有一天突然夢到我自己乘坐在桓温的車子上,經過十六里,然後看到一隻白雞,夢突然就醒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乘坐桓温的車子,就是取代他的職位。十六里,從那時算起剛好十六年,白雞主酉,今年太歲在酉,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不久,謝安病逝。
而自從兩年前(383年)謝安主持淝水之戰勝利後,司馬皇族出於忌憚和功高蓋主的想法,一直不願意論功賞賜謝安,一直到此時,晉孝武帝才下令,追贈謝安為廬陵公。
隨着謝安的去世,一直憂慮司馬皇族加害的謝玄等陳郡謝氏的青年將領,也自動停止了北伐的腳步,而自從五胡亂華以來,南方千載難逢的北伐良機,至此也在司馬皇族與士族的鬥爭傾軋中煙消雲散。
謝安去世後三年(388年),在淝水之戰中建功立業的謝玄也在憂慮惶恐中去世,年僅46歲。
晉孝武帝司馬曜則在謝安去世11年後(396年),有一次司馬曜跟寵姬張貴人酒後吐真言説,你年紀這麼大,年老色衰,總有一天我要廢了你。
當晚,越想越氣的張貴人趁着司馬曜醉酒沉睡,用被子將35歲的司馬曜捂死了。
號為孝武帝的司馬曜,最終卻死於酒色和一牀棉被。
▲劇照:帝王夢碎温柔鄉。
失去了陳郡謝氏等士族的內部制衡,桓温的兒子桓玄也日漸坐大,到了大亨元年(403年),桓玄學習他父親桓温,威逼晉安帝禪位,這一次,桓玄邁出了篡權的步伐,自立國號為楚,改元“永始”。
而在司馬皇族與世家大族鬥爭傾軋不休的風雨中,代表寒門庶族的劉裕,最終憑藉着當初謝安、謝玄等人建立留下的北府兵,打敗桓玄趁勢崛起,到了公元420年,劉裕最終代晉自立,建立劉宋。
那時,謝安已經去世,整整35年了。
一個屬於士族和魏晉風流的時代已逝,屬於寒門和新生勢力的南北朝時代,開始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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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餘慶:《東晉門閥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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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良:《六朝人物》,天地出版社2018年版
方誌遠:《國史通鑑:兩晉南北朝卷》,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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