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時人稱奉天文有“王永江”,武有“楊宇霆”的王永江是誰

由 展東明 發佈於 經典

北洋時期,被稱為財神的能人有好幾個,但真正名副其實的恐怕只有奉系財神王永江。其他派系的財神,不過是善斂財也敢斂財而已,只有王永江是因地制宜,幹實事,有本事的,在他主政的那段時間裏,東三省的富裕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王永江是闖關東的後代,1872年生於大連金州。父親王克謙是個忠厚勤懇的賬房先生,膝下有兩子,老大永江、老二永潮,都是天資聰穎,好學上進的後生,兩兄弟很早就成了當地的貢生。

亂世之中,本分勤勞人家有時候也是有一份好運勢的。王克謙一直在雙興貨棧做賬房先生,貨棧曹姓老闆不僅器重他,而且喜歡他的兩個兒子,王家兩兄弟成人後,曹老闆不僅將家中的兩個千金分別嫁給了兩兄弟,還資助王克謙在金州南街開了一間雜貨鋪,名叫“永慶和”。

然而,小民人家想在亂世奔出一個好前程終究還是不容易的。就在王家的日子稍有些奔頭時,想走仕途路的王永潮因為沒錢疏通門路,又憂又急,最後竟然英年早逝了。

一霜之後還有一霜,王家雜貨鋪的生意也一直不太好,為了生計,王家父子後來又向親友借錢,到旅順開了一家“採真堂”中藥鋪,誰知道中藥鋪剛開不久,西藥便大量湧了進來,而且旅順人還很認,久而久之中藥鋪也就幹不下去了。

無奈無法,王家父子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金州,那段日子,王永江手裏整日攥着一卷《管子》,四處徘徊,不知人生的前路該如何走下去。


1907年,就在王永江幾近絕望的時候,昔日學友袁金鎧幫了他一把,將他推薦進遼陽警察系統,先幹警務學堂教員,再做警察所所長。算算年齡,從一名不文的鬱悶書生到幹上一份正經差使,王永江已經35歲了,從這個軌跡看,王永江好似是一個眼高手低的無用書生。其實好飯不怕晚,自從進了遼陽警察系統,王永江就顯現了他的務實、不簡單,幹起工作來,他不僅熱衷調查研究,而且擅長觀察總結日本人先進的地方治理經驗。

這一點讓袁金鎧深信此人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這一幕——1916年4月,張作霖坐上奉天督軍的寶座後,請袁金鎧推薦一位能夠治理地方的大才,袁金鎧十分肯定地説,若要治理奉天,非王永江不可。

張作霖急需治世之才,皆因他接手大權時,東北的問題十分嚴重。

嚴重在哪裏呢?

一、 秩序混亂。

張作霖上台後,雖説匪患已大為改觀,但奉軍的土匪習氣依舊很重,尤其跟張作霖一起打天下的那幫土匪老弟兄,個個飛揚跋扈,胡作非為,沒有人敢管。

二、 土地所有關係混亂,官府田賦收入一點準頭沒有。

東三省是清朝的龍興之地,有大量的皇莊、朝廷馬場、王公貴族的田莊、獵場,這些土地的面積很大,統統不交田賦,具體數量有多少,沒人清楚。

這個問題,清末新政時雖説已經開始着手整理,但涉及皇家和親貴的部分,毫無進展。進入民國後,這些土地實際上已經被田莊莊主、莊頭霸佔或者私賣,但所有者和具體數量,依舊是個謎。

這就造成了眼看東三省有大面積的良田,但天賦收入卻少得可憐。

三、 各級官府的税局釐卡,幾乎沒有嚴格的管理、考核,税收跑冒滴漏情況嚴重。

這一點對商旅之害尤其嚴重,當時整個奉天,工商業只有一些再傳統不過的錢莊、燒鍋、炸油和絲綢皮毛行業,官府想從中受益,既沒有負責任的手,有也無處下手。

還有一點,那年月,大豆是大宗出口商品,但因為南滿和北滿被日俄分別佔據,其中的利益全讓日俄拿走了,地方官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肥水流到外人田裏。


受張作霖禮聘,王永江出山時雖然像個落魄卧龍,但看問題之準,手段之實,魄力之足,卻很叫明眼人讚賞。治理奉天,王永江首先擔任的職務是奉天警務處長,然後是財政廳長,而這兩方面正是他認定的治理地方的關鍵。

在張作霖的支持下,王永江大刀闊斧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引進專業人才,學習日本辦法,整頓警務,肅清地方。在當時,這是件説起來容易,幹起來難並且有喪命風險的差事,但在王永江那裏,他非但沒有退縮,相反敢向奉系老土匪、張作霖把兄弟湯玉麟下狠手。

因為這事,湯玉麟差點跟王永江火併,幸好張作霖懂得馬下文治的道理,及時彈壓了湯玉麟這一幫老弟兄,王永江這才鎮住了奉軍,取得了第一步成效。

地方秩序的根本改善為王永江干第二件大事提供了關鍵基礎。隨後,他憑藉奉天的警察力量,對全省的土地數量、所有者展開了全面的丈量、核實工作,而且是一查到底,絕不半途而廢。

這個動作下去,奉天全省的田賦收入立即呈現出激增的態勢,而且從側面刺激了大豆種植、出口,間接從日俄殖民者手裏爭回了不少利益。

與此同時,王永江對全省各地税局的整頓也是有章有法,見效顯著。王永江規定,税務人員超額完成任務,可以提成,一旦發現有人接受賄賂、放縱偷税漏税,嚴懲不貸。

如此一來,奉天的税局釐卡也有了根本的改觀。

這幾項工作做完,王永江還有一招更顯遠見卓識,他用極負責任的態度整頓了金融秩序、穩定了奉票,使奉票成了當時全國最堅挺的通行貨幣,信譽遠超京城北洋政府。

因為這一套做法太立竿見影,張作霖成為東北王后,先後又把奉天的成功經驗推廣到了吉林、黑龍江,由此奉吉黑連成一片,東三省開始富得流油,張作霖成了各路軍閥中最為財大氣粗的一位。


然而,就在東北形勢一片大好之下,因為張作霖持續膨脹的野心,王永江和東北王的和絃最終還是崩斷了。因為有槍有錢,自1917年開始,張作霖就屢屢進關撈好處。南北戰爭、直皖戰爭,他都佔到了大便宜,這讓他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慾念越來越強。

第一次直奉大戰,雖然奉系敗了,但此敗也擠幹了奉軍的水分,讓張作霖明白了整軍經武的重要性,所以到第二次直奉大戰時,形勢發生了逆轉,張作霖聯合馮玉祥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吳佩孚。

但在王永江看來,張作霖的風光輕説是深陷泥潭,重説則是引各自戕,因為在王永江眼裏,張作霖並不具備一統天下的威勢,而東三省也無力支撐他進行曠日持久的中原混戰。

張作霖在很多方面有亂世梟雄的大格局,但在野心面前,他還是犯了明知不可為而強為的致命錯誤。

看清張作霖的致命問題後,王永江苦勸不成,最後只好以託病辭官的方式來捍衞自己的立場。

君臣的和絃崩斷之後,張作霖本來還是很有胸懷的,也曾不止一次地放下身段試圖挽回王永江;王永江眼見東三省財政已陷入崩盤的邊緣,也曾有過再幫張作霖一把的念頭。

遺憾的是,張作霖身邊的主戰派,尤其是楊宇霆,暗中作梗,毀掉了這種可能性。

再次合作的可能性被毀掉之後,歷史留給這一對君臣的時間也就不多了。説到他們的結局,宿命的意味很濃。

好似是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苦心輔佐的恩主踏上黃泉路一般,在張作霖於皇姑屯被炸死前的幾個月,王永江突然病故在金州。

有玩家後人説,王永江是被日本醫生害死的,因為日本人忌憚他的治世之才、治世之智。

北洋豪傑,多有一聲嘆息。

最後説一句,奉系曾有王永江是文諸葛,楊宇霆是武諸葛的説法,但在黑哥看來,楊宇霆的野心太重,鋒芒太寒,他是有能力,但破壞力也強,而王永江是真真有蕭何的意思,只可惜,北洋亂世,他沒有蕭何的運勢,而張作霖也沒有劉邦的歷史機遇。

王永江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文官,準確地説,他是個理財高手,當時甚至有“奉系財神爺”之稱。

王永江是大連(當時叫金州)人,但並不算是純東北人,而是闖關東的“新東北人”。他爹是金州城裏某客棧的帳房先生,生了倆小子,次子曾混上候補知縣,但因為沒人幫忙(不花錢走路子,哪裏能當官呢),苦等一年,氣死了!

這個時候,便有人跳出來反對,那便是張作霖。趙爾巽讓王永江去見張作霖,這貨居然空着兩手就去了——與他弟弟完全一樣,結果自然是沒戲。

但凡事都有轉折,這轉折便出現在1916年,此時張作霖已經是奉天的省長,當然就需要人才。於是便有人向他推薦王永江,並且説此人是天下奇才,將軍你一定要拋棄前嫌,成就大業。

於是張作霖備禮請老王出山,老王一來,老張出門相迎,還拋出四個字:''公何來遲?''老王的回答也是四個字:''尚未晚也。''


這也就是説, 張作霖給老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整頓瀋陽的亂象。因為奉系的軍人,説白就是土匪出身,何曾把警察放在眼裏?所以橫行霸道的事常有。王永江一上任,湯玉麟的部下就出來惹事,被抓進警局。湯玉麟二話不説,帶着衞兵就闖進警局,讓老王放人。老王不放,湯的軍隊便包圍警局。而老王呢,在院子裏架起了小鋼炮。

這事鬧得真不小,張作霖都沒辦法收拾亂局,最後只能假罵湯玉麟,隨後將老王從警察局長調任去做財政廳長兼煙酒專賣局局長。

其實這是糊稀泥,但老王跑到財政廳長這個任上,真的是對了胃口。他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清丈土地,查出那些過去隱瞞不報的莊園、圍場、牧場,全部加徵田賦。而後是發行公債500萬元,籌集資金,創辦實業……如果有人貪腐,他就直接拉出來槍斃。結果數年之後,奉天從一個欠債1000萬的窮省,一下子成為有結餘的富省。

''老王脾氣不好,頗難伺候,務要謹慎。''

當時已經是民國,直系吳佩孚為了離間王永江與張作霖的關係,提議讓老王到北京來做內務部部長。王永江壓根就沒理他。但老王和老張不是沒矛盾,這矛盾就是老張要擴軍作戰,要打直系,而王永江認為不行,甚至為此着急上火,''左目失明,心臟漏血''。而結果是張作霖獲勝,但軍費支出高達一個多億,東北因此貨幣貶值、物價飛漲,東北人怨聲載道。

此時,心灰意冷的老王,便請同事吃了一頓''鹿尾白菜卷''(鹿尾寓意''路危'',白菜卷寓意''鋪蓋卷''),然後請假回老家。老張還以為他是躲避應酬故意回鄉待幾天,爽快答應。結果數日後不見人回來,卻收到一封辭職信。

老張自然是急了,財神爺跑路了,他怎能不去追。可縱然親自出面,吃的還是''閉門羹''。隨後,奉天省發行的紙幣幣值暴跌。老王則在金州家中,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張雨亭在北京就任中華民國海陸軍大元帥,人之將死,強作回光,此之謂也。''

1927年11月1日,王永江在金州病逝,享年56歲。1928年6月4日,張作霖的專列行至皇姑屯三洞橋,一聲巨響,屏幕之上,亮出:“GAME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