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多數人來説,婆媳之間是一種永遠無法調和的矛盾。
從本質上來講,一個男人,對於婆婆來説,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絕對是自己的私有財產;對於媳婦來説,我把全部身家都交付給你,你是我生活的全部,絕對是自己的“地盤”,不允許任何人侵犯。在這種情況下,婆媳矛盾無法迴避,無法調和。尤其是在封建社會,母以子貴,妻以夫貴,雖然婆婆在媳婦面前擁有絕對的權威,但如果媳婦孃家力量強大,完全可以與婆婆抗衡。
王夫人和賈母就是這樣的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體。
在婆媳生活裏,賈母擁有絕對的權威,尤其是在眾人面前,王夫人對她畢恭畢敬,哪怕是賈母當眾埋怨她是木頭人,或者把賈赦想娶鴛鴦的惡名強加在她身上,她都必須忍着。
有壓迫必然就會有反抗,王夫人的忍耐其實是有限的。不過她對賈母的反抗是隱蔽的、不易被覺察的。無法當面對抗,但可以背地裏搞各種“小動作”。在這個過程中,晴雯被充當了犧牲品。大觀園發現繡春囊後,王夫人大發雷霆,王熙鳳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提出夜查大觀園的主意。王夫人允許後,找人成立夜查小組,並讓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參加。王善保家的平時不受重視,得到這次機會後,把心中的諸多怨恨藉機發泄出來,晴雯首當其衝,被她説成餅西施,妖妖趫趫的不成體統。聽完她的讒言後,王夫人想起晴雯罵小丫頭的輕狂樣子,先是找王熙鳳確認,後來乾脆把晴雯找來當場對號認人,並將她辱罵一番。
由此可知,王夫人不認識晴雯。
事實上這是假的。王夫人多次見過晴雯。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襲人讓人去給史湘雲送東西,找盤子時晴雯説給賈探春送荔枝,盤子未收回,並提示説槅子上的聯珠瓶也沒收回來。秋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賈寶玉插了桂花,讓她送給王夫人,她還因此得到王夫人賞賜的兩件舊衣服。襲人派人去取時,晴雯爭着要去,麝月笑話她想佔便宜時,晴雯冷笑道:“雖然碰不見衣裳,或者太太看見我勤謹,一個月也把太太的公費裏分出二兩銀子來給我,也定不得。”説着便跑去了。晴雯主動到王夫人房間裏去要瓶子,自然會遇見王夫人。
紅樓夢第七十三回裏,趙姨娘的丫環小鵲連夜跑到怡紅院報信,慌的賈寶玉挑燈夜讀。在此期間,丫環春燕和秋紋慌張報告説有人跳牆進院,晴雯藉機讓賈寶玉裝病。為了把假事做真,她還和秋紋一起到王夫人屋裏求藥,王夫人聽到消息後,命人找藥給她們。
晴雯兩次主動上門去找王夫人,王夫人跟隨賈母逛大觀園裏也看見過晴雯,説明兩人有過交集,王夫人與晴雯應該是認識的。此外,晴雯最初跟在賈母身邊,王夫人每天昏定晨省,也會經常見過晴雯。但是晴雯在賈府裏生活了6年,王夫人對她始終視而不見。
王夫人為何會這樣?賈母看好晴雯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晴雯被她攆走後,她不敢將實情告訴賈母,而是趁着賈母心情高興,昧着良心説晴雯得了女兒癆。賈母對此將信將疑,聽完之後還説晴雯是自己選中的人,模樣針線都很好,將來只有她才能給寶玉做房裏人使用。雖然後來也認可了王夫人的安排,那也是無可奈何。
王夫人為何要這樣做?最深層的矛盾是婆媳之間的矛盾。凡是賈母看好的她都要反對,凡是賈母反對的,她都要變相支持。而一切矛盾的根源,除了普通婆媳之間的矛盾外,最主要的矛盾是“金玉良緣”和“木石姻緣”之爭。
賈敏死後,賈母將林黛玉接進賈府,讓她和寶玉一起長大,形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勢;薛寶釵選秀失敗後,賈元春、王夫人和薛姨媽為她指出了“金玉良緣”的道路。賈寶玉是賈府的未來,誰擁有了他就擁有了一切。所以賈母和王夫人對於“寶二奶奶”的人選格外重視。賈母想管,但屬於越權;王夫人更想管,因為天經地義;於是婆媳之間在其它事情上還可以互相謙讓,但在這個問題上卻針鋒相對。
王夫人不可能與賈母撕破臉皮明目張膽的對着幹,除了讓賈元春通過賞賜端午節禮暗示外,她便開始從賈母看好的人下手。長年累月對晴雯視而不見,關鍵時候直接將人攆走,然後先斬後奏,讓賈母吃了啞巴虧。有過這一次試探和較量過後,王夫人開始挑戰賈母的權威,最終拆散了“木石姻緣”,成就了“金玉良緣”,活生生演出了一場懷金悼玉的愛情悲劇,給家族和後人留下無盡的遺憾。
聲明:本文資料重點引自《乾隆庚辰四閲評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胡適藏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蒙古王府本石頭記》《鄭振鐸藏本》【文/小涵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