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句廣為人知的詩句，説的是魏晉時期，王謝兩家輝煌的家史。
其中的琅邪王氏家族，屢居高位，人才輩出。
晉朝時號稱“王與馬，共天下。”
司馬家和王家共統江山，
這個王家不一般的牛。
之前我們説説王敦：
東晉開國唯二人功勞最大，哥哥死後遭開棺斬首，弟弟葬禮同霍光！
天下豪族還蠻多的，怎麼就是王家？
要感謝今天的主角王衍，他在西晉不行時就埋下伏筆：
晉書·卷四十三·列傳第十三》：衍雖居宰輔之重，不以經國為念，而思自全之計。説東海王越曰：“中國已亂，當賴方伯，宜得文武兼資以任之。”乃以弟澄為荊州，族弟敦為青州。因謂澄、敦曰：“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為三窟矣。”識者鄙之。
後來王敦果然發了。
但是王衍卻掛了。
而且算的上千古以來空談誤國的典型人物。
01
少年高才
王衍字夷甫，祖父王雄曹魏幽州刺史，父親王乂平北將軍。
官N代的典範。
王氏家族在朝野聲名顯赫，比如叔叔王渾是晉滅東吳的東路總指揮，堂哥王戎是竹林七賢之一。
王家在軍政界、文化界都是領袖，家族子弟為人走世界的行為舉止，從來高人何止一等。
王衍小時候長得漂亮之至，聰明伶俐言語乖巧，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一次去拜訪大官山濤，山濤被他征服了，嘴裏嘖嘖稱奇不已。
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孩子啊！
小王告辭，老山還在門口看着，長嘆道：“是哪個老妖婆，生了這個小怪物喲。”
頓了一頓，再説了一句：“只怕將來誤天下蒼生的，就是這個人。”
山濤也是魏晉間竹林七賢之一，號稱知人。
他對小王衍的評語，折射出王衍身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或説傲氣）。
王衍長到十來歲，在京城就已名聞公卿。
他代表他爸去和當時的副總理羊祜彙報工作，條理清晰，言詞清楚。
老羊同時還是南方戰區的總司令，德高望重，小王在他面前，不亢不卑，很從容，很自在。這就是王衍的本事，上得了枱面。
不似小百姓，見個村長，也一身汗。
當時就把大傢伙驚住了，無不以為是個“奇士”。
名聲越來越響，皇帝的老丈人、權臣楊駿要招他為女婿。
王衍可看不起楊駿的為人，來了招裝瘋，躲過了這個婚介。
名聲傳到晉武帝的耳朵裏，他問王戎：“你弟弟王夷甫的水準，當今和誰差不多？”
王戎瞪大了眼：“當今誰比的上他？他的水平只有古代的大賢人中或許有的比。”
這個帽子給戴的非常高，一般人高攀不上。
王衍也老實不客氣地越吹越高，自比孔子的高徒子貢。
02
名蓋四海
長大成人，王衍順風順水地成為文壇領袖。
一言一行，都成為時代的楷模。
人人以認識王衍為榮，個個以王衍的品評為重。
朝野一致稱頌此人的高風亮節。
東漢時大儒李膺有重名，後起的文人有登門拜訪的，稱之登龍門。
王衍號稱一世龍門，我們這代人的龍門。
王衍的仕途更是閃光耀眼，一路飛昇，最後做到司空、司徒、太尉，成為天下的宰輔人物。
他是當時的名士的代表，才華橫溢，容貌俊雅，聰明敏鋭有如神人。
談玄論道，意境高遠，為世人所傾慕，成為名士官員的仿效偶像。
一天，眾名士在洛水邊遊玩回來。
和老王並稱清談領袖的樂廣問王衍：“今天玩得快樂嗎？”
老王説：“裴大人講名理，滔滔不絕，很有雅緻；張茂先説《史記》、《漢書》，娓娓動聽；我和王安豐講延陵季札、張子房，也極盡幽微，達到玄妙境地。”
這大約就是大名士們的聚會，只講意理故事，從不涉及時事政務，這樣才彰顯他們不凡的身份和見識。
進入仕途的官員，能得到王衍兄弟的評品，就有點石成金的效果，迅速身價百倍。
東吳孫家有個降晉的子孫叫孫秀，心胸狹隘，睚眥必報。
但卻得到王戎、王衍兄弟的張目，所以得志後格外照顧王家。
在西晉末年朝政混亂，互相殺伐的血腥鬥爭中，王家憑着穩固的根基和無比的聲望，成為政壇常青樹。
如孫秀濫殺無辜，他們卻高枕無憂。
03
狡兔三窟
西晉從武帝末年朝局就危機四伏。
關內侯索靖指着洛陽宮門前的銅駝嘆道：“這個東西必將丟棄在荊棘叢中。”
預言天下大亂，兵火四起。
果然晉武帝一死，後黨爭權致八王之亂，司馬家的豺狼本性暴露無遺，互相往死裏砍。
皇權旁落，國門洞開。
久居周邊州郡的胡人，如匈奴、羌、羯等乘勢而起，各家都起兵逐鹿中原。
北中國陷入漫長的軍閥混戰，史稱五胡亂華。
王衍居宰相之位，沒有考慮如何拯救時局，依舊清談老莊哲學問題，名士的派頭十足十地擺着。
他從來不談錢和利，這種説錢講利的勢利小人，俗不可耐嘛！
架子端得有點離譜，連“錢”字從來不説。
偏偏他老婆郭氏，是個貪錢小氣的人，以宰相夫人的地位，經常讓婢女挑糞。
她就不信你老王真的不講個錢字。
一天早上，她讓人用錢把王衍的牀給圍了起來。
老王你腳都伸不出來，看你講不講錢！
王衍醒來，見自己被堆在錢眼裏，大聲叫道：“舉卻阿堵物！”
——把這些討厭的東西搬走！
就是沒講錢字。
這以後，阿堵物成為錢的代名詞。
不過王衍暗地裏還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沒有考慮怎麼解開國家紛繁的亂局，卻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的王氏家族找出路。
荊州、青州兩地，山川險要，特產豐饒，是國家政治軍事的要地。
他把弟弟王澄、堂弟王敦分別派到荊州、青州任刺史，並且對兩個弟弟説：
“荊州有江、漢之險，青州揹負大海。你們倆人在外，我居朝內，可以説是狡兔三窟嘍。”
這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
原來精明的很！
不少仁人志士大為鄙視老王的行徑。
04
百年陸沉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形勢變化比人預謀快的多。
匈奴人劉淵率先發難，建立“漢”帝國，自稱漢王，攻擊晉王朝。
晉軍在漢軍的強大攻勢下，連吃敗戰，國家形勢危急萬分。
永嘉五年，漢軍在大將石勒的率領下，加大攻打京城洛陽的力度，晉總指揮司馬越去世，大家推舉王衍任元帥。
王衍見這個亂成一鍋粥的局面，害怕了。
説我這個人能力有限，本來又不喜歡做官，這個職務還是不要叫我上吧！
國難當前，這個人沒有勇氣挑大樑。
眼看着洛陽守不住，王衍等人護送司馬越的靈柩去東海郡。
石勒率精騎兵追上，大敗晉軍，活捉王衍等一大批晉之王公將相。
石勒久聞王衍的大名。
——叫他過來和我談談。
石勒是五胡亂華傑出的人物之一，後來創立趙國。
據説他年少時去洛陽，登上洛陽東門城樓，一聲長嘯，整個洛陽城都聽到了。
王衍聽到大驚，説以後一定是亂天下的梟雄。
這就是後人常引用的典故：王夷甫識石勒。
不料卻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石勒問晉的天下怎麼會亂成這樣？
王衍説了半天，意思責任不在自己，我本來就不管事嘛！
為了自保，居然勸石勒稱帝。
明朝李贄評史到此，給了王衍一個“醜”字。
石勒果然大怒：
“你年紀輕輕就進入國家機要，擔任要職到頭髮都白了。名聲響遍天下，還説和你沒關係？亂天下的人就是你！”
下令把王衍一幫人全部帶下去，當晚令士兵推倒土牆，把這些人全壓死。
那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311年。
後來東晉的大將桓温北伐，登上高樓看到江山萬里，感慨道：
“中原大地淪陷百年，王夷甫等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啊！”
直批王衍空談誤國。
辛棄疾《水龍吟·甲辰歲壽韓南澗尚書》中説道：“夷甫諸人，神州沉陸，幾曾回首？”
這一句正道出王衍之過，永志史書。
05
都是偶然
王衍死後9年，魏晉時另一大清談家謝安出生，也長得帥氣，卻比王衍更清談，曾懟王羲之説：秦朝君臣都不清談，不也很快掛了！
謝安命好，打贏了關鍵的淝水之戰，死後還追諡號“文靖”。
王衍絕對是個膿包，但更是個倒黴的膿包，如果那晚他沒被石勒遇上，偷偷跑到江南，不知道是東晉早亡，還是他有一世英明？
老王：歷史從來不特意向有利於人類的方向發展，只能説剛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