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邱清泉的瘋狂——反覆的拉鋸戰
1948年11月17日拂曉，徐東雙溝東北的小樓，華東野戰軍指揮部。
從淮海戰役開打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十一個日日夜夜了，現在這樣的戰局應該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之前都以為可以迅速殲滅黃百韜而後殲滅邱李，但是現在這仗已經沒完沒了了，雖然在圍殲黃百韜的過程中多多少少走了彎路，但是粟裕在軍中的威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大家反而更加團結了。
華東野戰軍高級將領
作戰室裏從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到收發文件的士兵，個個臉上都寫滿了疲倦和憔悴，連日繁忙的工作讓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憋着一股勁兒。包括粟裕在內，所有人都在想着趕快把仗打完，然後直接往牀上四仰八叉地一躺，好好大睡三天。不管此刻的氛圍有多麼沉悶，但是大家都相信粟司令員這次一定會像以往那樣帶領大家走向勝利。
但是現在，指揮部裏所有人都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因為粟裕已經下達了後撤的命令。就目前的局勢而言，黃百韜兵團還沒有完全被消滅，徐州這邊的敵人一個星期的輪番進攻雖説被一次又一次地擋回去了，但是他們精華仍在，隨時可能發動新一輪的進攻。
正在輕鬆氛圍下討論戰術的解放軍士兵
粟裕眼神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圖，他的頭疼病好像得到了一些緩解，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桌子上好幾只紅藍鉛筆被隨意地擺放着，繪圖用的直尺和三角板已經很舊了，一看就不知道被使用過多少次——尤其是這段時間——上面的刻度早就被磨得看不清了。直到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們開始收撿桌上的地圖和紅藍鉛筆，粟裕才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然後扶着椅子站起來。
自從粟裕15號決定和張震陳士榘來此親自指揮督戰徐東，他和杜聿明之間鬥智鬥勇的拉鋸攻防戰就一直都沒有停歇過。現在譚震林正在率部替粟裕和黃百韜死磕，他每天都要跟粟裕彙報多次碾莊戰況。粟裕的戰術調整得到了很好的效果，碾莊的包圍圈正在逐步縮小——這是目前唯一讓他欣慰的地方。
淮海戰役總前委成員雕像
就在昨天，粟裕得到了一條重要的消息，是從中央軍委來的，那就是關於成立淮海戰役總前委的命令：“由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同志組成一個淮海戰役總前敵委員會（總前委），可能時開五人會議討論重要問題，經常由劉陳鄧三人常委臨機處置一切，小平同志為總前委書記。統籌華東、中原區事宜，臨機處置一切。”很顯然，中央軍委已經敏鋭地覺察到了，目前進行的這場戰役絕不是殲滅黃百韜亦或是在徐州東部打打援這麼簡單的了。
中央五大書記西柏坡夜會（模型）
毛澤東和他的領導團體在西柏坡對現在這個風雲變幻的戰場局勢判斷極其準確。粟裕此時十分清楚，從這一刻起，淮海戰役就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局部戰役了，徐蚌戰場的硝煙即將演化成決定中國命運史無前例的大決戰。這個時候的粟裕身上擔着多大的干係可想而知，他的壓力也很大，這一仗要是拿下來，自己將來封王拜相指日可待，如若不幸兵敗，那就有可能成為千古罪人。
但讓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壓力這才剛剛開始。
......
與此同時，徐州東進兵團前沿指揮部。
國民黨新編74軍，12軍已經和華野蘇北兵團整整鏖戰了一個通宵，直到拂曉槍聲還是沒有停，雙方陣地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數次，戰局陷入膠着，將領們都已經殺紅了眼，士兵們打得脱了力。
邱清泉影視形象
邱清泉在指揮部裏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74軍的戰況彙報，他知道今天杜聿明長官要來徐州戰場前沿督戰，所以不敢有絲毫怠慢，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邱清泉在抗日戰爭時期就在杜聿明統率的第五軍手下當師長，在杜聿明面前，即便是邱清泉這樣性格狂妄不羈的人也是心服口服的。
“邱司令官，”指揮部通訊人員喊他，“74軍軍長有重要軍情彙報！”
邱清泉連忙跑過去，一把搶過電話：“我是邱清泉！你們那裏怎麼樣？！把情況老老實實跟我説！”
“報告邱司令官，我74軍全體將士作戰英勇，共軍已經後撤！”電話裏面傳來聲音。
“你們確定無疑？！”邱清泉問道。
“是的，邱司令官，”電話裏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們已經弄清楚了，共軍都在後撤。”
邱清泉點點頭：“好，立刻尾隨追擊，追擊到一定距離給我收回來，迅速脱離戰鬥！”
“是，邱司令官！”説罷，雙方掛掉了電話。
前排左起：邱維達、王耀武、俞濟時、施中誠
同時進行追擊的還有七十軍，該部國軍士兵們形成強有力的衝擊波次，整營整連地集團衝擊，在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一齊向東南方向推進了十餘公里。
當日上午，杜聿明也來到了前沿指揮所，這就意味着當前戰場形勢對於國民黨來説已經相當不利，而且在碾莊死守的黃百韜危在旦夕，千鈞一髮之際，徐州東進部隊逡巡不前，這使得他必須要親臨戰陣主持大局了。
“給我接邱司令官。”杜聿明一到前沿就要和邱清泉通話。
從邱清泉那裏，杜聿明得知，新編74軍正面的共軍已經撤退，潘塘陣地再次回到國軍手中。而且他剛剛得到了空軍報告，發現張樓、房村有華野共軍大部隊經雙溝向東南分路撤退，同時得到徐東正面攻擊部隊的戰報，説對面的共軍阻援部隊皆向東潰退。
杜聿明（中）和國軍同僚
“看來我軍已經將所有方向的共軍擊退，共軍已經崩潰，屬下看可以向南京致電報捷了！”邱清泉在電話裏如是説。
“邱司令官，現在共軍已經陸續後撤，”杜聿明堅定地説，“戰機已到，我現在命令你，立刻率領你兵團向共軍全線追擊！”
......
與此同時，在徐州東進兵團國軍正面陣地，第二兵團第五軍45師師長郭吉謙正用望遠鏡觀察着硝煙四起的徐東戰場，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略帶不屑的貴族式笑容。
蔣介石檢閲精鋭部隊
此時的郭吉謙還未到不惑之年，如此年輕就在國軍五大主力中的第五軍擔任主力師師長，可見邱清泉對他的賞識。此人並非黃埔出身，但是背景卻比黃埔還要顯得嫡系——他畢業於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由於廣州黃埔軍校天高皇帝遠，於是蔣介石在定都南京後為了直接領導黃埔軍校，又設立了一個新的軍官學校，所以南京軍官學校又被稱為“南京黃埔軍校”。
這所學校的辦學宗旨只有一個特點——完全服從蔣介石的統治需求。這樣一來，年齒偏小的郭吉謙在邱清泉手下負責最精鋭的45師的指揮權，也就很好理解了。
民國時期的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
雖然現有文獻資料對於該將領的人生事蹟沒有過多的語言描述，但是小編覺得既然郭將軍出身顯赫，在氣質上肯定是英姿颯爽且卓爾不羣，畢竟如此年輕就身居要職，顏值佔有很重要的地位。至於性格嘛，難免有些心高氣傲，再加上受到上司邱瘋子的影響，其人性情飛揚跋扈，自命不凡的可能性不可謂不大。
郭吉謙從通訊員手裏拿過步話機，裏面傳來邱清泉的聲音：“喂，郭師長嗎？現在共軍已經全線潰退，杜副總司令命令我們發起反撲。你們師對面是孫莊，我現在命令你，立刻率領你部拿下孫莊！”
“是，邱司令官！”郭吉謙説完，臉上便又顯現出剛才的傲氣笑容。
國軍士兵
不一會兒，國民黨軍的進攻就開始了，空軍戰機一波接着一波飛向孫莊上空紛紛投彈，呼嘯的聲音簡直可以讓人聯想起地獄的魔鬼，那感覺就彷彿二戰時期歐洲民眾聽到德國斯圖卡轟炸機一樣——一般人光是聽到聲音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在地空火力組成的火網下，孫莊這個不值一提的小地方頃刻間山崩地裂，煙塵滾滾，瓦片橫飛......國民黨飛機投下了大量重磅炸彈和燃燒彈，這座村莊完全成為了一座火海......這種程度的火力打擊完全足以讓孫莊雞犬不留，甚至連老鼠恐怕都得死上好幾次。
從望遠鏡中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的郭吉謙就靜靜地站在指揮部裏，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一顧的冷笑，他放下望遠鏡，像個孩子似的撇撇嘴：“嘁，步兵上去搜索一下就能拿下孫莊......”隨即，他命令步兵準備發起衝擊。
國軍步兵發起衝擊
第五軍的王牌主力師實力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整營整連的國民黨軍冒着華野士兵們射來的密集彈雨不要命地往上衝，作為邱清泉起家的老部隊，再加上氣場強大的郭師長對他們日復一日地訓誡督導，這羣人像瘋了一樣如同潮水一般地向東方撲去，震耳欲聾的炮火聲彷彿在向對面所有解放軍宣示着他們的不可一世。
要是在平時，這種逆天的炮火和強大的戰陣肯定會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但是對於在徐東堅守了一週的華野阻援兵團來説，已經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在他們的陣地前方已經肝髓流野，屍橫累累，全然沒有了一副鄉野村莊的生氣，充滿屍臭和腐爛氣味的戰場赤地千里。
現在的華野士兵們對這種場面已經沒有知覺了，看見國民黨軍的衝擊波，他們個個都像條件反射似的衝着敵人瘋狂開火，連日的征戰已經讓華野士兵們成為了一羣沒有感情的戰場機器，不管對面敵人的進攻有多狠，不管敵人喊殺聲如何震耳欲聾，不管接下來自己是否會馬革裹屍，反正就是一個勁兒地開火射擊，拼死也要把敵人阻擋在陣地前沿。
“這個地方不能再後撤了！”上級命令如是説。
在前沿陣地督戰的華野第十縱隊司令員宋時輪見到敵人這副兇殘模樣，猛地抄起電話，對着82團團長邢永生吼道：“邢團長，我現在命令你率你團死守陣地，你要給我去前沿坐鎮！只要還剩下一個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把陣地丟了，哪怕傾家蕩產都要給我死死擋住邱清泉！”
在前沿陣地的82團一營營長宋家烈率部頑強抵抗，面對督戰隊壓陣的窮兇極惡的國民黨敢死隊，他們毫無懼色，甚至可以説是不知道什麼是死亡，一次又一次地頑強頂住國民黨士兵兇惡的衝擊波，所有士兵們的眼裏冒着凜冽的兇光，輕重武器相互對射，然後兩股衝擊攪在了一起，交織成一幅慘烈的戰場圖景。
這種連日來反覆出現的潮漲潮落式的拉鋸戰鬥持續了十幾個回合，雙方反覆拉鋸碰撞，你爭我奪，傷亡都十分慘重。82團一營2連全部陣亡，3連一排剩下7個人，二排也只剩下8個人了，戰鬥空前激烈。
在危急的關頭，82團的通信員、炊事員和輕傷員全都上了前線，團長邢永生和政委龍飛虎也端起步槍作為普通一兵參加了戰鬥。第45師經過拼死的進攻，在17日中午十二點多鐘攻下了孫莊，華野陣地失守......
孫莊雖然失守，但是華野士兵們並沒有因此懊喪，反而在孫莊東部射出更為兇猛的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