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拉宮的日光比任何時刻都璀璨、神聖。那是桑結嘉措與西藏偉大的活佛阿旺羅桑嘉措的初見。阿旺羅桑嘉措在眾多新入宮的小喇嘛中,一眼就看到了他。慈祥的活佛微笑着朝他走去。他稚嫩而靈動的眼瞳映出那個偉大人物的影子。那一刻,在他看來神聖無比。也是那一刻,他決心一生一世追隨五世,為他效勞,為他做一切事。
▲ 五世達賴
桑結嘉措成了五世最得意的弟子,他年紀輕輕就有着超越一般人的政治頭腦,歷史、文化、宗教、醫學、天文、歷算、法律方面的知識更在諸多弟子中獨佔鰲頭。因此,他深得五世賞識。當然,年輕的桑結嘉措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擁有那麼多的知識,全部都是因為老師對自己的諄諄教導,他明白,老師對自己,比對任何一個弟子都要關心。
▲ 桑結嘉措塑像
曾經,有一個疑問悄悄地在心中萌芽,它似瘋長的藤蔓,佔據了桑結的整個心房,令他寢食難安。他想去找恩師問個明白。人們説:偉大的五世遺落了一粒珍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否就是那顆珍珠?他不敢去問,不敢去打聽,他怕戳破了秘密,會讓自己在老師那裏失寵。這個疑問,很長一段時間化身為螻蟻,齧噬着他的心房,他迫切地渴求一個答案。終於有一日,他看開了,他想:就這麼裝作不知道吧,老師給的關愛,已經超越了一個父親能給孩子的,我為什麼又要執着於一個真相呢?這樣,不就很好嗎?
桑結放下了疑惑,一心鑽研學術,很快就有了成就。他一心一意想要回報自己的恩師,回報他多年勝過父親的關心。但他沒有想到,機會竟來得如此之快。
1682年,五世達賴病逝。此時,桑結嘉措任第巴一職,已是第三年了。他面臨着一個嚴峻的局面:如果宣佈達賴圓寂,他的聲望還無法牽制野心勃勃的蒙古人。幸好,桑結是幸運的,老師把一切都幫他想好了。五世圓寂之前,與他進行了最後一次談話,五世告訴他——活佛圓寂,秘不發喪。
桑結含淚送走了老師。接下來,他從老師手中接下了所有的權力,他利用五世留下的一切,也留下了不少功績:完成了舉世聞名的布達拉宮的擴建工程,鞏固了黃教在西藏的勢力,打擊了其他宗教。同時,自然也坐穩了他身下的寶座。
這也是禍端的開始。沒有人不希望得到權力,沒有人願意讓出佔據了很久的東西,即使它本不該屬於自己。面對權力,面對權力帶來的誘惑,桑結迷惘了。他記得,自已的初衷是回報恩師,幫助他守護好多年經營的局面,但是如今,他迷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恪守自己的本心。他渴望着時光能夠倒流,自己有機會再去見一見恩師,聽他講一遍佛法。他派人四處尋找五世的轉生,想要迎回布達拉宮真正的主人。
▲ 倉央嘉措
他成功地找到了倉央嘉措,但隨着靈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成長,隨着自己權力的日日增長,他卻又躊躇了。他已經放不下了,他知道這樣做意味着他將背叛自己的恩師。但他還是把倉央嘉措雪藏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權力。他想,如果可以,就一輩子不要把它交出來了。
1696年,康熙擊潰了噶爾丹,從準噶爾部落的俘虜口中隱隱約約地發現了桑結的秘密。皇帝震怒,給桑結下了一封詔書,責備桑結秘不報喪,挑動噶爾丹與清朝為敵,居心不軌。桑結知道秘密瞞不住了,只好上書解釋,好不容易才平息康熙皇帝的怒火。1697年9月,桑結不得已接回了五世的轉世靈童倉央嘉措,並在10月25日燃燈節這一天,宣佈六世正式坐牀。
但是,手中的權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出來的。在桑結的操控下,倉央嘉措成了他的一個傀儡。在權力面前,桑結終於拋棄了對恩師的愧疚,操控了活佛,成為了西藏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
▲ 拉藏汗
然而,別人的終究不屬於自己。在拉藏汗奪取了蒙古和碩特部汗位之後,他盯上了西藏這塊蒙古人覬覦了很久的肥肉。他上書康熙,指責六世是桑結嘉措找來的冒牌貨。皇帝立即派人徹查此事。最後得出結論是:倉央嘉措作為聖者的體徵完備無缺。這個結論使桑結暫時鬆了一口氣。
他卻已是驚弓之鳥,時刻害怕拉藏汗又想什麼詭計來陷害自己。終於,他下了一步危險的棋:給拉藏汗投毒。事情敗露了,拉藏汗震怒。在清政府的介入下,雙方達成了協議,1705年,桑結被迫辭去第巴之職,被勒令離開拉薩。然而,桑結還是不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力,他以交接政務為由,遲遲不肯離開。
拉藏汗集結了軍隊,攻進了拉薩,桑結迎戰,被俘。他就這麼成為了階下囚,死於拉藏汗手中。誰也不知道臨死前,桑結有沒有為當初背叛了恩師而後悔?如果當初,他能固守自己美好而單純的初心,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然而,歷史沒有如果,初心敵不過野心,他終於敗在了自己想要握住的權力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