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好色之徒,為何薛蟠見到林黛玉便酥倒,賈璉卻不對黛玉動心?
筆者收到讀者私信的這個問題,最初感覺既粗鄙,又無聊,但拋開對這個問題的偏見,細細品咂,卻發現以這個問題為切入點,可以勾連起《紅樓夢》中很多細節情節,不妨撰文來分析下這個問題。
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怕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怕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怕香菱被人臊皮,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裏。——第25回
此處脂批雲:忙中偷閒,真大手眼,大章法。忙到容針不能,以似唐突顰兒。卻是寫情字不能禁止者。又可知顰兒風神若仙子也。
從這個情節,可以看出,曹公所贊黛玉之沉魚落雁之美,並非無中生有,曹公妙筆均給了黛玉,即便是寫其美貌,也不落入直接描寫黛玉面容如何、身段如何的俗套中,而多用旁人的間接評價來反襯這一點,薛蟠見到黛玉便酥倒,亦是此類筆法。
那麼我們就又繞回我們開頭的問題:既然同樣都是好色之徒,為何薛蟠對黛玉動心,賈璉卻貌似未對黛玉起過邪念呢?要知道當年林如海去世,賈母命賈璉護送黛玉回姑蘇,賈璉如何跟這麼一個美女呆在一起卻不動心呢?
筆者在寫此文之前,也曾查看過不少論者對這個問題的評價,有很多論者認為,賈璉雖然好色,但也是個講綱常倫理之人,黛玉乃是他的親戚兼表妹,安能動心?
這個説法其實並不嚴謹,且看寧國府尤二姐,乃是尤氏之妹、賈珍之小情人,跟賈璉也能算得上是半個親戚了吧,可賈璉不是照樣下手了嗎?不僅下手了,還冒着國孝、家孝的風險,將其偷偷養在花枝巷中,就等着王熙鳳一死,就扶正二姐,從以小見大的角度來看,賈璉的確不能算是個講究綱常倫理的“正人君子”!
薛蟠與賈璉雖然都是好色,但他們的審美卻有很大的差別,我們來詳細説説薛蟠與賈璉對女性的審美標準:
薛蟠的女性審美
薛蟠喜歡的是具有詩書氣質的少女,比如香菱,薛蟠初見香菱,只因她“氣質不凡”,這才為了她,打死馮淵,將其搶奪過來;黛玉,不用説,典型的紅樓第一才女;妓女雲兒,也是個有文化的少女,能跟賈寶玉、蔣玉菡、馮紫英等人一起吟詩行酒令;最後薛蟠所娶之妻夏金桂,也是讀書識字的貴家小姐。
這麼一通列舉下來,大家想必也看出來了,薛蟠自己雖然是個“呆霸王”,但卻喜歡有文化、懂詩書的氣質美女,薛蟠的這種審美心態是存在於潛意識中的,事實上可能薛蟠自己都不知自己為何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姑娘,既然無法意識到,這種高雅的追求就只能停留在膚淺的喜歡層次,他並不打心底裏尊重這些女孩。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看,薛蟠與賈寶玉屬於一類人,只是由於天性不同、文化程度不同、生長環境不同,造成賈寶玉的性情多為“痴”,而薛蟠則更多外現為“霸”!
賈璉的女性審美
賈璉則跟薛蟠完全不同,他喜歡的女性是王熙鳳、多姑娘、鮑二家的、尤二姐、秋桐等深具世俗美的女子。
王熙鳳是“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啓笑先聞”,典型的世俗豔麗美;多姑娘、鮑二家的就更不用説了,只要給幾兩銀子,加上幾匹緞子,就能輕易得手,“上來也不及談情款敍,便寬衣動作起來”;尤二姐也是美貌異常,與賈珍、賈蓉等都不乾不淨......
這麼一番看下來,我們就會發現,賈璉並不喜歡林黛玉這種書香氣質的美女,他更喜歡那種濃妝豔抹,以荷爾蒙為目的的世俗美;而且賈璉的審美貌似和曹孟德一樣,喜歡人婦,不喜黃花大閨女,像多姑娘、鮑二家的都是下人之妻,尤二姐也跟賈珍有過不潔過往。
如此看來,林黛玉根本就不符合賈璉的“狩獵”標準,除此之外,賈璉未對黛玉動色心,筆者還有兩個比較現實的原因:
第一,黛玉的年齡。黛玉剛進賈府的時候才六七歲,小到可以不避“男女嫌疑”的程度,所以賈母才毫無顧忌地讓賈寶玉和林黛玉跟自己住在一起。賈璉即便再好色,也不至於對一個孩子下手吧,況且這孩子還是老祖宗最疼愛的外孫女兒。
第二,封建貴族的禮數規矩。林黛玉當然不可能一直這麼小,但隨着年齡的增長,貴族閨閣女孩必須和家中男子分開,幾乎無法見面。
很多讀者被賈寶玉長期廝混在女兒堆中這個現象給誤導了,賈寶玉是個很大的例外,正常情況下,貴族女子無論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都無法跟任何男人見面,除了父母。
所以我們看到,賈雨村在林如海家給林黛玉當了一年的家教,卻從來見過黛玉的母親賈敏,最後還是從冷自興口中得知;還有我們上面説到的薛蟠見到林黛玉身子酥了一半,很明顯這是薛蟠第一次見到林黛玉,可事實上,薛姨媽一家自第4回搬進賈府,在賈家已經住了兩三年了,這就在這幾年裏,薛蟠從未見過林黛玉,甚至不知道賈家有林黛玉這麼個人!
所以對於賈璉而言,自己雖然護送過黛玉回姑蘇,但那時黛玉尚小,隨着黛玉長大,貴族大家的男女之別又讓賈璉與黛玉壓根沒機會見面,所以黛玉既不是賈璉的菜,客觀條件下,兩人又連面兒也見不着,何談賈璉對黛玉起歪心思這一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