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拿破崙膽戰心驚的博羅季諾會戰:雷霆萬鈞的騎兵衝鋒
博羅季諾——俄國的一個村莊,位於科洛恰河的左岸,在該河與莫斯科河匯合點的上方3公里處。博羅季諾周圍的地形是一個點綴着叢叢松樹和白樺的平原。北面是從斯摩稜斯克去莫斯科的新大道;南面是老大道。兩條大路在莫扎伊斯克合一,繼續向東延伸。
1812年9月5日,拿破崙的徵俄大軍在這個距離莫斯科不到120公里的村莊附近,迎頭撞上了已經嚴陣以待的俄羅斯大軍。一場決定莫斯科之歸屬和俄羅斯帝國之命運的宏大會戰即將在這裏爆發。
對於雙方來説,這都是一場必打之戰。對於這場血戰,拿破崙本人的評論可能最適合總結:“在我一生的作戰中, 最令我膽戰心驚的,莫過於莫斯科城下之戰。作戰中,法軍本應取勝,而俄軍卻又博得不可戰勝之權。”
鏖戰至下午,拉耶夫斯基堡上的景象, 由於籠罩着濃重煙塵,已經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了。火炮噴吐的火焰,彷彿一層“微紅的、北方曙光女神般的輝光”。最初佈置的很多火炮已經被摧毀,炮手傷亡慘重, 現在是從其他地方拉來了新的炮,多面堡的胸牆已經被法軍的炮火夷平,將下面的壕溝填滿。
作為此戰中立陶宛近衞團的後繼者, 莫斯科近衞團的團史如此描述:“在博羅季諾戰鬥中,雙方的憤怒情緒簡直無法想象。戰鬥中,很多士兵扔掉武器,互相扭打起來。他們彼此撕裂了嘴,把對方掐死,經常是一塊兒倒在地上死去。炮兵像通過坎坷的石路那樣從死屍上疾馳而過,把死屍壓進浸透了鮮血的土地。很多步兵營混雜在一起,在混亂之中難辨敵友。大批的殘廢人馬堆積各處;傷員使出最後的力氣拖着腳步走向繃扎所,氣力不濟了,便一頭倒在死屍上。鋼鐵彷彿也不願意再給人類當報復的工具了,發紅的炮身再經不起火藥的起爆,雷鳴般地轟然炸裂了,許多炮手被炸得支離破碎。炮彈呼嘯着落地,把整個灌木叢拋入空中,把地面掘成深坑。火藥箱在爆炸,槍炮齊鳴,戰鼓疾擂,蓋過了十種語言的口令聲和呻吟聲。上千門大炮噴出火舌。震耳欲聾的炮聲使大地在顫動。炮壘和防禦工事不斷易手。戰場上一片驚心動魄的景象。一團濃密烏黑的煙雲懸在俄軍左翼上空,同血紅的霧靄混在一起,將太陽完全遮蔽,太陽染上了血紅色。博羅季諾的中段冒着熊熊火焰、而右翼則在陽光照耀下清晰明朗。人們可以同時看到白天、傍晚和黑夜。”
法軍近衞槍騎兵團的赫瓦波夫斯基寫道:“拉耶夫斯基堡被炮火摧毀得如此之徹底,以至於皇帝認為一場騎兵突擊就可以將其拿下。於是,我們漂亮的胸甲騎兵衝鋒開始了。”
時間是下午3 點,騎兵軍團的衝鋒號吹響了。
一開始,俄軍方面只聽到大地發出低沉的聲響,並且逐漸成為一種咆哮。突然間,巨大的胸甲騎兵隊伍從煙霧中脱穎而出, 湧上視野清晰的平地。進攻的重騎兵數量是如此之多,以至於當一個又一箇中隊展開來之後,不光威脅到拉耶夫斯基堡和它周圍的俄軍,也一直威脅到了謝苗諾夫斯科耶村的俄軍。法軍和波軍的深藍色胸甲騎兵、薩克森的淡黃色胸甲騎兵、威斯特伐利亞的胸甲騎兵……可以想象,一場滅頂之災正在向大多面堡襲來。
面對這種重錘之擊,俄軍步兵大部隊迅速組成方陣,散兵線當即退向方陣。位於最前列的法軍第5、第8 胸甲騎兵團在小科蘭古指揮下展開正面突破,少數部隊甚至縱馬躍過已經被填平的壕溝和已經坍塌的胸牆,徑直衝上了幾乎已成廢墟的庫爾幹小丘。不過,雖然事後流傳着小科蘭古奪下大多面堡的神話,但俄軍步兵事實上還是依託方陣頑強抵抗,法軍胸甲騎兵在俄軍步、炮火力下死傷慘重,始終未能控制堡壘,只得含恨撤退。小科蘭古也受了致命傷,當他的遺體被帶回法軍戰線後,身下的白色胸甲騎兵斗篷已經變成血紅。拿破崙對御廄大臣科蘭古(小科蘭古的兄長)感嘆,“他以勇士應有的方式戰死,決定了會戰的命運, 法蘭西失去了最傑出的軍官之一。”
法國騎兵儘管鎩羽而歸,卻也讓庫爾幹小丘上的俄軍精疲力竭。在德意志第一騎兵驍將蒂爾曼的指揮下,薩克森、波蘭胸甲騎兵趁勢從側翼發起突擊,後方觀戰的薩克森軍官萊辛回憶道,“敵軍炮羣突然沉寂下來,煙塵消失了,陽光照耀着平原。我隨後看到無數騎兵團(其中有兩個薩克森團)攻入多面堡裏的炮壘。”身着草黃色制服的薩克森騎兵在外觀上與俄軍頗有相似之處,這也讓不少俄軍趕到遲疑,為順利突破創造了條件。參與衝鋒的薩克森軍官梅爾海姆則這樣描述他的經歷:“每個人都盡力用他的武器、雙手乃至牙齒殺戮敵人。令戰鬥更為恐怖的是,後繼的騎兵攻擊隊列在衝向下一個目標——以準確的齊射迎接他們的步兵方陣——時踏過正在蠕動的人羣。”
最終,薩克森胸甲騎兵率先衝入了幾乎如同火山口般熾烈的大多面堡,在持續約一刻鐘的混戰後擊退了俄軍步兵和炮兵,迫使他們在多面堡後方重組陣型繼續抵抗——不過值得俄軍自豪的是,他們在地獄般的環境下依然將至少六門火炮成功轉移到後方。波蘭、威斯特伐利亞胸甲騎兵和法國步兵的跟進則確保了法軍徹底控制大多面堡。一名法國軍官將俄國守軍指揮官利哈喬夫撲倒在地,解除了他的武裝之後將他從殺紅了眼的法軍士兵面前帶走。被俘的將軍被帶到歐仁面前,然後又押送至拿破崙的大本營。
然而,在法軍總指揮部,氣氛卻並沒有第一次攻克時那樣興奮。參謀長貝爾蒂埃在望遠鏡中目睹大多面堡易手後激動地喊道,“多面堡已被拿下!薩克森胸甲騎兵攻進去了!”拿破崙卻拿起同一具望遠鏡,冷淡地答道,“你弄錯了……他們一定是我的胸甲騎兵。”儘管薩克森人為他出生入死,但法蘭西皇帝並不希望給予這些德意志人應得的榮譽,甚至不認為他們是自己的騎兵,如此重大的榮譽只能歸於法蘭西人(此前以親法聞名的蒂爾曼將於次年改投反法聯軍,在戰場上洗刷被奪走榮譽的恥辱)。
俄軍第1 西方軍團的司令官巴克萊剩下的選擇,只有出動俄軍騎兵的預備隊, 即禁衞騎兵團和騎馬禁軍團這兩個禁衞胸甲騎兵團。他後來回憶道:“這種混戰,前所未有,敵我雙方的騎兵輪流衝鋒,將對方擊退,再在炮火的掩護上重新整隊、發起進攻……”這場重騎兵之間的較量在一塊黑麥田上展開,雙方衝擊的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相撞之後的巨大動量能讓人馬如在颶風中一般飛舞。
下午4 點30 分,法軍完全控制了拉耶夫斯基堡。此時的拉耶夫斯基堡及其周圍, 已經是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而且超出了任何夢境可以想象的程度。壕溝和通道堆滿了屍體和垂死的人,平均厚達6~8 個人。走過多面堡的後方,可以看到堡壘內部形成的一座陡峭的斜坡,盡是死人死馬、翻覆的大炮,碎裂的胸甲和頭盔,和一切難以形容的混亂和慘烈之後形成的那種殘骸。
儘管多面堡已經陷落,俄軍中線的據點已被拔除,但是雙方在多面堡周圍的大規模騎兵戰還在繼續。法蘭西、德意志、波蘭和意大利的騎兵和俄軍的3 個騎兵軍隨意捉對,不斷有小股的部隊退出這塊煙塵滾滾的戰場,重組後又沒頭沒腦地重新紮進去。各級指揮官的指揮權實際上已經不復存在,連俄軍第1 西方軍團的司令官巴克萊本人也不得不拔劍接敵,到夜幕降臨的時候,他的坐騎死了5 匹,副官和軍官中兩位陣亡,7 位受傷,二角帽和披風也有彈孔,制服上沾滿了鮮血。
這是當天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戰鬥,之後兩支軍隊已經精疲力竭,只能勉強以輕步兵和炮兵保持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