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送公子從軍書》:一名秦軍小將的痴情妻子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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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藏秦簡中,有一個悲傷的棄婦思夫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從軍的公子拋妻妻子,妻子將對丈夫複雜的情感寫在了簡牘上。最後這段私密情感在2000多年後被人發掘出來,重見天日.....
簡文的其中一片,上面寫有“南山有雀,北山設羅,念思公子,無奈道遠何”
這段悲慼的簡文,説的是一個叫牽的秦女對公子的深切思念。翻譯成白話文,她説的是這些內容:
首先是牽回憶了她和公子結緣的過程。因為公子犯了什麼罪過,被牽的家人知道,可能是基於秦制的連坐法或者告奸法。牽的家人出於要挾就安排了牽和公子結婚,將此事蓋過去。
接下來秦女用賦比興的手法,提到冬天堂下生長了枸杞,而且長得十分茂密(堂下有杞,冬生薿薿)。暗示了她和公子的婚姻在正常情況下是不該發生的,就像在冬天裏植物長得繁茂一樣不正常。
所以牽自己説,公子是在他不願意的情況下和牽結為連理的,所以公子才“不媚妻。”這雖然是一門被安排的親事,但是牽依舊很愛公子,生活中對於公子畢恭畢敬,也沒有冒犯,但是依舊不能讓公子心生憐愛。
最後可能是公家徵發或者自己投軍,公子以這種方式逃避家庭。牽想給公子500錢購買物資,但是被公子婉言謝絕了。於是在送夫離開時,她取出一件自己穿的小裙子給公子,希望這件小裙子能像她一樣抱住公子(直欲出牽之所者,以傅公子身也)。
在從軍路上,牽追着丈夫走了200多里。但是公子一句話都沒有説,一直在冷落牽。最後公子以冷淡的話語打發牽回家,之後就是牽看着丈夫匯入了秦滅六國的軍隊。自己一個人落寞的向西回家,她至死都不肯忘記公子。
她一路上想着,只有種植了豫章樹,才能採擷它長出的枝葉......(中間有遺失)就算你不愛我,牽這麼愛你,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公子你是何其不仁啊,我愛的人與我不和,不順心的事情很多。我愛的人對我不好,又不知道愧疚,就象南山崩壞一樣;崩壞了又形成堤壩阻隔,我愛的人離我越來越遠。
回家之後,牽找到母親哭訴公子的不仁。沉重的話語,就像柴車上的柴火那麼重......接下來,牽自己吟誦了一首歌,很有《詩經-國風》的韻味,也是運用了賦比興的手法,説的是自己如同那西飛的飛蟲,但是思緒卻前往了東方:
有蟲西飛,翹遙其羽;一歸西行,不知極所;西行東思,涕泣如雨......
牽向家人訴苦之後,還是囑咐家人不要聲張,希望保全自己何公子的名譽。但是她的小妹妹須寫了一封信,幫她罵公子,還把信寄到了軍營。
妹妹的語氣很重。在信裏警告公子不要隨便住在平民家裏,更不要打寡婦或者其他年輕女子的念頭。如果要修掉牽,必須等須死了才可以。只要你變心了,而且牽或者須不死,就別想和你的家人再相見。
但是牽的心依舊很軟,南山有鳥,北山有羅網,您就是鳥,我就是那放錯位置的網啊,我望着飛走的你無可奈何。牽説道:如果我能得到一匹良馬,我願意騎上它去找公子,就算身形消瘦都在所不惜......
她説她對公子的愛就像樹枝一樣,但是您卻把這樹枝砍斷了。你明明知道你的弟弟在對六國的戰鬥中戰死了,但是你還要去前線。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麼?
接下來簡文殘缺,大意是公子回信了。
公子還活着,但是他態度無比冷淡。表示願意戰鬥到死,都不想再回家。而且公子表示,自己是天命註定的富貴之人和長壽之人,不可能被打死。還請使者告訴牽,自己在前線活得不苦。
牽聽了,有才的她順着公子的情緒説話。再次用賦比興的手法,比喻公子的兄弟倆是築城用的版,每築好一版,就要把下面的版撤換到上面去繼續加築,這樣下面的就變成上面的,上面的就變成下面的,來回互換,她用這一比喻,暗示弟弟戰死了,哥哥補上。
隨後牽還鼓勵他,説你生為勇猛的武士,就算死也要死在秦地的黃土之中,不該死在南方戰場上的低窪之地,(生為材士,死效黃土,安所葬此象佞之下)。這可能説的是公子打到了南方,牽希望他能平安歸來和她再見。
因為心緒重重,所以牽寫了這個書信,希望公子回心轉意。書信的末尾,牽再次打比方,説如果我説的話很少但是你都聽,那是最好不過。如果我説的話很多但是你都不聽,那就象白播撒了很多種子,那就沒啥用。牽也表示自己不再多説,公子您自己看着辦吧。
書簡的原文有25枚簡,出自一個有相當文化素養的女子之手。從書信中不斷用典(南山有雀,北山羅之是秦漢時代十分經典的分別比喻)用比喻的手法來看,説明此人可能接受過詩書一類的教育。在民間“燔詩書”的情況下,這樣的女子只能是貴族。公子最早指的是公侯之子,所以男方應該也不是平民。能夠用使者互相往來報信,説明二人的地位都不低,須的威脅暗示牽的家族可能有一定的社會背景。
只是二人是因為什麼公子的何等罪行而結緣,牽的家人捏住了公子的何種把柄,導致二人婚姻結出這樣的苦果,牽和公子有沒有重逢,公子逃避牽的背後又怎樣的難言之隱,牽近乎病態發狂的念想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就都是未知數了。
書信原文:
……勿言,邦孰智(知)之?堂下有杞,冬產(生)能能(薿薿)。先為不仁,囗公子所,強入(納)公子之,故不媚(020)妻。牽未嘗敢得罪,不中公子所也。公子從軍,牽送公子錢五百,謂公子自以買(016),囗弗[肯]囗囗囗囗;牽有(又)齎(賫)公子絏(褻)小帬一,公子有(又)弗肯囗有囗(010)囗。牽非愛此也,直欲出牽之所者(著),以傅公子身也。公子從軍,牽送公子,回二百(021)[餘]裏,公子不肯棄一言,半辭以居牽。牽去公子西行,心不樂,至死不可忘也。牽(019)聞之曰:“朝樹梌樟,夕楬其英。不仁先死,仁者百嘗,交仁等也俱死”(017)……之人,公子從(縱)不愛牽之身,獨不謉(愧)虖(乎)?公子何之不仁(009)!孰為不仁?愛人不和,不如已多;愛人不謉(愧),如南山北壞;壞而隄之,愛(008)[人]
……囗母。數公子不仁,卜〈千〉車萬負。牽非敢必朢公子之愛,牽直為公子不仁也。有蟲(蟲)(022)西蜚(飛),翹(遙)其羽;一歸西行,不智(知)極所。西行東思,沂〈泥(涕)〉[泣如雨]。公子囗囗囗囗(023)……囗,欲人勿智(知)也。季須(嬃)直為此書,奊(謑)訽(詬)(024)斄(詈)女(汝)軍中及舍人之所。斄(詈)女(汝)弗欲也,【吾】死即行;吾不死,斄(詈)女(汝)不能兩見。視(025)……
南山有鳥,北山直(置)羅。念思公子,無柰(奈)遠道何!安得良馬,從公子(往),纍囗(014)囗何傷!公子北(背)妾,囗囗[細]枝,瞀(茂)長者[斫]之榦……之邊,從叔死之。(013)問公子……[公]子曰……公子取(018)……非也,牽死即行。吾富最天下,嚋(壽)過彭刞(祖)。謁報使者(006),不嘗苦。猶版載也,更上更下。產(生)為材士,死效黃土,安所葬此象(佞)之下(015)。
囗囗上產囗囗,中心不樂,為此悲書,以啟公子,願相圖慮,同[心而](012)……心運運,????囗(005)……若(026)……利之。多言不用,如多耕而弗種。(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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