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志願軍第15軍45師在上甘嶺頂住美軍30餘萬發重炮炮彈的轟炸,在幾乎已成不毛之地的陣地上抗擊數十倍美軍的攻擊,令美軍寸步難移,為全世界震驚,一戰成名。
志願軍45師師長,就是崔建功。
在戰鬥中,他豪言:“打剩下一個營我當營長,剩一個連我當連長!”
有趣的是,這樣一位硬將,卻是俘虜出身——當初是紅軍的俘虜。
崔建功從一國民黨小兵因當俘虜而成為紅軍的故事很有傳奇性。
1934年秋,崔建功出外謀生,找不到工作,遇上東北軍109師招兵,於是投了軍。
這個109師師長,就是在直羅鎮被紅軍擊斃的牛師長——牛元峯。
崔建功當兵次年,就跟着部隊到了陝北“圍剿”紅軍。
1935年11月,部隊宿營在醴泉西一個村莊,崔建功準備參加自己平生的第一仗。崔建功和班上的士兵一起圍坐在篝火邊取暖,邊烤山芋聊天。109師幾乎都是東北人。一人剝着山芋皮説:“這個東西在咱那個地方叫土豆,長的比這個大多啦,吃起來也好吃。”
“在東北呀,燒毛豆才好吃呢!”另一人補了一句。
這一下,眾人的思緒都被帶到了遙遠的家鄉,有人開始嘆息,“大炮”戚桂蘭煩悶地説:“真不知長官安什麼心,讓我們剿共,難道紅軍主張‘停止內戰一致對外’還不對嗎!”
“是啊,怪就怪在這裏,看着東北的日本人不打,讓我們到西北來打紅軍!”
大夥滿腹抱怨。
接着,話題又轉到紅軍上來了。叫李得勝的士兵一開口,就説個沒完沒了。
因為他在鄂豫皖一帶和紅軍作戰時還當過他們的俘虜,李德勝説:
“紅軍規定寬待俘虜,只要你繳了槍,就把你當弟兄。我在河南被俘那回,沒鞋穿,一個紅軍就把自己的草鞋脱下來給我,還説:‘我們南方人打赤腳慣了,你們北方人受不了啊!’到了晚上,把牀讓給我們,自己睡在地上。唉,真是!”
他把煙頭猛抽兩口,又説下去:
“人家紅軍的紀律好,不搜腰包,不打罵,要是你不願留下當紅軍,還給你發路費。瞧,我手裏煙桿,還是那次發給我的三塊大洋買的!”
戚桂蘭放了一炮:“啊,你是個騙子,拿了人家的大洋又回來當兵。”
“沒關係呀,紅軍説啦,回家,當兵都可以,隨自己的便。”李得勝説,“有個一等兵剛繳完槍,就對紅軍説:‘我又來啦。我已經給你們送來三條槍了!’你猜紅軍怎麼樣?一點也沒惱,照樣發給他路費。”
聽着這些故事,崔建功也大為感慨:“紅軍真是講道理。”
第二日下午,師長牛元峯舉行閲兵訓話。他站在台上咳嗽兩聲,就操着山東口音開始訓話了。大意是:我們是國軍,過去在河南、湖北剿共,軍官指揮無能,土兵作戰不力,讓共軍佔了便宜。人家還叫咱們運輸隊。這次進攻陝北,全體將士一定要奮發起來,去掉運輸隊這個帽子。講到這,他説:“我們這一次堅決不當運輸隊,誰要當運輸隊,日他祖宗!”
台下官兵交頭接耳。李得勝悄聲説:“我們本來是運輸隊,為什麼怕人家説?我們給人家送的槍支彈藥還少嗎?”
“要摘掉運輸隊這個帽子,就別跟紅軍打,去打日本人。”戚大炮瞪着眼睛説,“我們是運輸隊,你牛元峯就是隊長,先日你的祖宗!”
牛元峯向台下看了兩眼,似乎不滿意,就下令:“明日出戰打紅軍,誰也不準當運輸隊長!”
次日,109師行進到離直羅鎮20裏的一個地方,就與紅軍一個連接觸了。紅軍且戰且退。全師以為他們怕了,拼命死追,當天全部進入直羅鎮,佔領周圍山頭。牛元峯下令全師殺豬宰羊,慶賀“旗開得勝”!
孰不知他卻中了紅軍的計謀,鑽進了紅軍佈下的口袋陣。
拂曉,紅軍就開始圍攻。東山打得最激烈,槍聲響個不停,不一會,守在東山上的那個團就報銷得差不多了。剩下一部分腿長的也被壓下來了。崔建功的627團在直羅鎮裏,他們這麼一撤,把627團上下也弄慌了,稀里嘩啦地都上了西邊,和626團混在一起了。一個團的工事又擠進來—個團,亂得一塌糊塗。626團的長官亂嚷亂罵,要把627團的趕出去。可是,誰都願意離開。戚大炮説:“讓我打日本人就是拼命也幹,叫我打紅軍,犯不上玩命。”
這時紅軍已從四面八方把他們佔據的山頭圍個水泄不通,109師的軍官們揮着槍吶喊着,脅迫大兵拼命抵抗。但是,只要長官不在跟前,手下就蹲在戰壕裏隱蔽,長官走過來,就胡亂應付放兩槍。
紅軍一個連在機槍掩護下快要衝上來了,626團團長命令627團1營長去打反衝鋒。1營長接受命令後,又讓1連長帶着部隊衝。連長一看再沒排長可抓了,就命令士兵打頭陣。可是,大家像中了“定身法”似的釘在戰壕裏,一動不動。營長就用大棍子在後邊趕。他在東頭打,眾人就順戰壕溜到西頭蹲着;他來到西頭,大夥又都溜到東頭。
戚桂蘭暗中和大家説:“當俘虜還能受寬待,誰也別打。”
李得勝逢人就説:“紅軍衝上來,只要把槍托向上一舉就行啦!”
不一會,紅軍便衝到陣地前,一面衝一面喊,“弟兄們!你們被包圍啦,繳槍吧!紅軍寬待俘虜!”李得勝和戚桂蘭看大家還有些猶豫,就趕忙做了個示範動作,將槍托舉起,連連喊着:“紅軍同志,我們繳槍,我們繳槍!”
崔建功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將槍托舉起高過頭,口裏喊着:“我繳槍,我繳槍!”
就這樣,東北軍109師在紅軍面前全師覆沒了。牛元峯又當了“運輸隊”的“大隊長”。而他手下的這個小兵——崔建功,當了俘虜後,在紅軍發路費時説道:
“我不要,我要參加紅軍。”
就這樣,他從白軍變成了紅軍。
在紅軍中,崔建功就像坐飛機一樣,步步高昇,到抗戰全面爆發時就已是團股長,以後當營教導員、團政治處副主任、團政治處主任、團政委。到解放戰爭時,就已是副旅長了,以後又是旅長、旅政委、師長,新中國成立時成為第15軍三大主力師師長之一。
這一次他在上甘嶺大戰美軍,最強大的美軍又拿他毫無辦法,可誰又想得到他竟然原是一個俘虜兵呢?對於崔建功,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感嘆地説:
“美軍30萬炮彈撼不動他,崔師長是一個美軍無法對付也完全對付不了的人!”
崔建功知道後説:“我參加紅軍時,彭總是司令員;現在,他又是我的司令員,我就是他手下一個小兵。美軍打不下上甘嶺,我們用的,就是彭總教導的鋼鐵意志!”
不久,崔建功又被升任副軍長。
1955年,崔建功被授予少將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