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二號頭目打 call
索羅斯的操作思路是看準什麼東西被錯估,然後投入巨資對賭。
很多人開始懷疑之前所説的“亞洲奇蹟”,只不過是一個“故事”,一個羣體想象罷了。
國家和個人一樣,想賺快錢,往往很容易被快錢給收割。
上次寫完日本房地產泡沫之後,很多小夥伴留言表示,希望我一口氣把亞洲金融風暴都講了,他們説我的這種表達方式,很適合外行理解這些複雜經濟學話題。
那麼,好吧,今天我就來説説亞洲金融風暴。
1
説起亞洲金融風暴,索羅斯肯定是繞不開的一個人。
索羅斯現在被吹得玄乎其玄,美國人更是説他就跟先知摩西似的,連上帝都一直在他身旁耳語。
但其實,索羅斯不過是一個出生在匈牙利的猶太人。我以前説過,真正成就高的猶太人,主要來自德意志地區,東歐猶太人普遍不行,但索羅斯無疑是一個意外。
索羅斯的人生,其實有點一言難盡……他小的時候正好趕上二戰,在德國攻入匈牙利之後,他們舉家逃亡,但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媽給蘇聯軍人強姦了,他爹更是被抓到了西伯利亞苦力營。
這一段悲慘經歷,以及父母的遭遇,對索羅斯的影響非常大。比方説,索羅斯的兒子就非常不理解,自己老爹都這麼有錢了,還是成天神叨叨的,經常談論生存問題。
索羅斯學的是哲學,但與大部分哲學系的小夥伴鬍子拉碴、説一些不知所云的話不同的是,他的哲學主要體現在對現實世界深刻的觀察和理解上,他總能看到絕大部分人忽略或者是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大家細緻地去看索羅斯的平生,就能發現他奉行的一些東西,正常人很難把握,因為他終其一生都在玩這麼一個套路:黑天鵝。
這玩意最近幾年挺時髦,那麼它具體是個啥呢?其實就是小概率事件。舉個例子,美國不是馬上要大選了嘛,幾乎全世界都認為川普大爺會連任。這個時候就比較考驗人了。
也就是説,倘若在盤口下注,你投的是川普,那就算他贏了,你也賺不到多少錢,因為絕大部分人都這麼看。但是換個思路,如果你有敏鋭的眼光,認為還有其他可能,然後投別人,比如拜登,很可能就一本萬利了,因為大家都認為拜登贏不了,賠率高。
這就叫“黑天鵝”玩家,他們經常性地從一堆低概率垃圾裏,拾取被大家忽略了的東西,並且有“豁出去”的決心,勇敢地把錢都放這上邊,跟羣體意識對賭,賭輸的概率很大,但是賭贏了,那就賺大了。
回顧索羅斯的一些重要投資,你會發現,他跟巴菲特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巴菲特做的是價值投資,看準一個東西便持有等升值;索羅斯的操作思路則是看準什麼東西被錯估,然後便投入巨資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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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斯後來幾次成功的投資,遵循的都是這種“黑天鵝”思路,下邊我做些簡單介紹。
1986年,《廣場協議》簽訂後,大家都覺得既然日元要升值了,那日本的汽車和家電肯定要漲價,這樣一來,大家就都不買日貨,轉而買美國的東西了。
所以,大家都覺得這個消息絕對利好美國,美國股市會漲,索羅斯卻不這麼看。他認為,沒有人能通過坑別人來讓自己變好,美國是自己出了問題,才越混越矬,怪不得日本。
於是,果斷賣空美股,後來的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1987年美國股市暴跌,索羅斯大賺。
有人也許會覺着,一次“做空”得逞,不過純靠運氣罷了。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索羅斯之所以能在投資市場上獲得巨大成功,憑藉的正是判斷和冒險:做出異於常人的判斷,承擔常人沒法承擔的風險,進而賺常人想象不到的財富。
很多事情事後看沒什麼,比方説英國脱歐、特朗普上台等等,但是回到事前,卻是絕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的低概率事件,敢想的也不敢用真金白銀投資自己的判斷。
索羅斯牛就牛在,他不僅敢於做出判斷,而且敢於為自己的判斷付出真金白銀,在英國脱歐的時候他也賺了一大筆,因為他預料到英國可能脱歐成功。
當然,在索羅斯經歷的戰役中,更厲害的操作是1992年的做空英鎊。他當時覺得英鎊匯率被高估,於是開始做空。
咋操作呢?不復雜,從英國的銀行和其它金融機構借英鎊,然後把英鎊賣掉,換成德國馬克,一直借,一直賣。這種操作其實跟菜市場大規模拋售白菜一樣,賣多買少,白菜價格可不就跌嘛。
等英鎊跌到一定程度,他再買回來,還給借方,賺差價。這裏邊有個問題,那就是得多大規模的賣出才會讓英鎊暴跌?答案是非常非常大,據説當時索羅斯的基金,借了70億英鎊在市場上拋售,而且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個過程中,索羅斯不僅對賭英鎊會跌,而且對賭華爾街基金經理們的投資心理,叫“there is blood in the water , let's kill someone”,翻譯過來就叫“起風了,風裏有血腥味,打獵的時候到了”。
大家都知道鯊魚吧,鯊魚對血腥極其敏感,水裏有了血腥味,就會招來一堆鯊魚,這句話説的就是這事。
索羅斯剛開始操作的時候,其他基金經理都在邊上圍觀,等索羅斯動搖了英鎊匯率後,一堆華爾街基金經理一起追上來追殺英鎊。
於是,史無前例的英鎊拋售發生了,英格蘭銀行在吞下30億後便再也吞不動了,因為市場裏只有賣家沒有買家。再接着,索羅斯便把貶值後的英鎊買回來還回去,落袋走人。
此後他又複製這個套路,狠宰了一把墨西哥比索,完事之後又砍了幾刀自己的祖國匈牙利,再之後盯上東南亞,整出了後來的亞洲金融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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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東南亞,爽得不得了,一時間,大家似乎都找到了“發展之路”。因為人口多,人力資源便宜,又可以隨便污染,歐美不屑於賺的那點錢,這些國家賺起來虎虎生威。
於是,繼“亞洲四小龍”之後,又出現了亞洲“四小虎”: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這些國家承接了美歐日都不大願意搞的紡織、皮包、普通機械零件等產業。儘管盈利微薄,但是對於窮得掉渣的他們來説,由於人力和土地等成本低,投資回報率依舊很高。
四小龍加上四小虎,合起來就是亞洲奇蹟,奇蹟讓所有人都倍感振奮,準備大幹一場。
這個時候,大量的西方遊資湧入亞洲。像日本這種跟歐美已經混了一百多年的雞賊國家,很瞭解西方的套路,知道西方國家的熱錢的湧入,不是要給老百姓修路搭橋,也不是為了讓第三世界人民可持續發展。人家追求的是快速盈利,什麼賺錢玩什麼。
所以,日本很早就限制了外資在日本的投資範圍,設置了准入門檻,很多領域根本不讓外資投資,限制外資賺快錢。
但是東南亞那幫國家哪懂這個,門户大開,外資進來的同時,強盜們也紛紛上門了。
早在索羅斯去東南亞折騰之前,已經有大量的遊資進入泰國。這裏不妨做個假設,假定你是炒家,拿了一百萬美元去換泰銖,換了1000萬,然後買了塊地,上邊蓋樓蓋房,炒高後賣給當地老百姓,賺了1000萬。
這樣一來,你就有了2000萬泰銖,緊接着你又將這些前換成200萬美元跑路。一波操作下來,泰國便白白流失了100萬外匯,老百姓辛辛苦苦生產襪子賺的錢就這樣被打劫走了。
甚至於很多遊資乾脆根本不蓋房,直接買一塊商業地產,炒高後賣掉,然後套現走人。
一開始,這種操作非常紅火,因為國際遊資都來到亞洲不設防國家炒資產了,而且是一支遊資剛走,另一支再進來,給人的感覺是外資一直都在。
起初,弊端還不太明顯,相反,由於股市和房地產屢創新高,國際上還大加表揚,誇獎這些國家做得好。他們當然也是信心高漲,偶爾有人看清楚了,覺得這麼幹是在找死,便立馬被同僚罵個狗血淋頭。
到了1997年,這些國家的泡沫已經非常非常大了。
更重要的是,泡沫之外,實體經濟也出了問題。這些東南亞國家普遍內需不足,高度依賴出口,但是在1995年左右,出口開始疲軟,整體形勢非常危險。
這個時候,索羅斯上場了。
4
早前,《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關於索羅斯的文章,這篇文章在分析了索羅斯的投資理念和投資哲學後,總結出以下幾點:
1、這人之所以能成為資本主義大鱷,恰恰是因為他意識到了放任資本主義本身的系統缺陷,並且能用這種缺陷賺錢。
2、資本主義有啥缺陷呢?就是大家每隔幾年會突然追捧某個東西,然後一起發瘋,大叫“XX永遠漲”,再之後不斷加價,直到最後系統會崩潰。
3、既然大部分人會犯傻,如果你不犯傻,你識別出這種“羣體性傻帽”,你就可以賺錢!
所以在1997年,東南亞經濟蓬勃發展的時候,索羅斯認識到系統孕育了大量風險,“起風了,風裏有血腥味”。
索羅斯照例複製了之前的操作,就是借一個國家的貨幣,然後去外匯市場上拋掉,換黃金。
為了防止本幣貶值,泰國政府不得不動用外匯來接盤,直到外匯不夠,找不到買家,本幣賣不出去貶值,然後索羅斯再把一部分黃金,換成貶值後的本幣還回去,前後差價就是利潤。
泰國一開始還想通過“對方拋多少,我們接多少”這個邏輯來操盤穩定匯率,很快就發現對面排山倒海一樣對泰國傾瀉泰銖。於是,泰銖就跟白菜似的貶值了60%。
説到這裏,肯定有明眼的小夥伴看出來了,如果索羅斯他們借不到那麼多泰銖,是不是就沒事了?
是的,這也是這些年反思東南亞金融危機的一個反思點,只要設置防火牆,炒家們沒法隨意借到那麼多錢,就沒啥事。比如2016年中國香港打過一次人民幣匯率保衞戰,思路就是把市場上流通的人民幣全抽掉,炒家借不到錢,就沒法拋,相當於了沒了彈藥,很快就虛了跑路了。
但是泰國當時沒有任何防火牆,任由炒家大屠殺,泰國幾十年的積累化為灰燼,老百姓日以繼夜的辛苦勞動成功全部成了國際炒家口袋裏的獵物。泰國金融體系的劇烈震盪,很快波及到了實體經濟,比如一些美元結算的企業,本來收支正常,現在美元債務漲了一倍還多,直接倒閉了。
前文也説了,金融炒家向來都是跟禿鷹一樣的生物,聞到血腥就會一起跑過來,等到索羅斯讓泰國掉了第一滴血之後,全世界的想象力都被釋放了出來,既然泰國這麼虛,那其他國家呢?
很多人開始懷疑之前所説的“亞洲奇蹟”,只不過是一個“故事”,一個羣體想象罷了。
這種世界末日來臨似的幻滅感到處擴散,歐美大面積講自己的投資從亞洲撤出來,股市,匯市,樓市,紛紛大跌。
隨後一個接一個的國家淪陷,馬來西亞,印尼,各個市場都遭到狙擊,尤其印尼這個倒黴蛋,貨幣貶值了80%,那種感覺就像是今天拿着七千塊還能買個蘋果手機,明天就只能買一個mp3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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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內部相互踐踏,大家爭相拋售手裏資產,着急落袋為安,很快波及到了香港,套路是一樣的,從市場上借港幣,然後拋售,股票也一樣,也被大規模拋售,如果有買家就能維持不貶值,如果沒有賣家就完蛋。
香港政府一開始表現很強硬,空頭們賣多少,香港接多少。而且為了打擊空頭,防止資金外流,港府大規模拉高利率,這樣間接毀掉了香港房地產,利率上升月供就變多了嘛。
香港房價在1998年一年內就遭到腰斬,不過香港人也比較牛逼,舉個例子,房子是400萬買的,現在只值200萬了,香港人還繼續還房貸,並沒有發生大面積違約。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國際炒家形成的賣空大浪,像五十米海嘯一樣衝向香港,關鍵時刻中國大陸緊急出手,在香港前豎起六十米的堤壩阻擋下了最兇狠的一波之後,外國炒家彈藥也快打光了,而且覺得硬啃沒啥意思,尤其是有那麼多好啃的骨頭,然後折騰別人去了。
説到這裏大家也就明白了,所謂金融戰説複雜也很複雜,反正普通人玩不了;説簡單也就那樣,誰彈藥足,誰能頂得住對方把借來的貨幣(股票)瘋狂拋售,誰就是最後玩家,畢竟空頭們融資也是有成本的。
最後,説説東南亞金融危機的啓示:
首先,其實就算筆者不説,大家也都看到了,那就是,任何一個經濟系統要想安全有保障,那就得設置防火牆。
你的系統不能假設市場上全是好人,更不能假設人人都是活雷鋒,市場上有獵殺型的鯊魚,有食腐型的烏鴉,隨時可能攻擊你的弱點,然後把你吃的連塊骨頭也不剩。
其次,要有一雙發現“黑天鵝”的眼睛,沒必要人云亦云,而且要警惕自己的第一印象。
正常人看到一件事,很快就會形成一個觀點,然後到處找證據維護這個觀點。而“黑天鵝”思維的人卻會到處找反例證反自己的觀點,如果你能找到跟大家不一樣的東西,並且非常牢靠,往往就是賺錢的機會點,如果一個機會點大家都在唸叨,往往也不是什麼機會了。
最後,國家和個人一樣,想賺快錢,往往很容易被快錢給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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