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1648年的哥薩克大起義中,烏克蘭和波蘭東部地區的猶太人是最悲慘的一類人了,大量的猶太社區毀於戰火,猶太人則被起義軍大肆屠殺,這一切要從猶太人來到烏克蘭説起。
猶太人並不是烏克蘭地區的原生族羣,烏克蘭的猶太人們原本生活在波蘭境內,受波蘭王國和貴族們的保護,後來隨着波蘭和立陶宛貴族的移民潮前往烏克蘭地區拓荒,或是作為手工業者,或是給波蘭地主們充當中介、代理人和包税人,許多則是富有的商人、銀行家、小貿易商、旅店老闆、工匠、代理商和外科醫生。一些猶太人因為有着經營能力,而成為波蘭貴族們在烏克蘭莊園裏的管家,為其管理莊園,徵收田税和放高利貸。
當時波蘭大莊園主們的田莊一般都是租給別人經營,而承租者一般都是猶太人,因為按照律法要求,猶太人不能擁有土地,因此他們只能租借他人莊園經營,其規模和數量很大。比如烏克蘭地區的大貴族奧斯特羅茲斯基家族龐大的莊園就有多達四千名猶太承租者,而早在1616年,屬於波蘭王室的烏克蘭土地中,就有半數以上被租給了猶太人經營。
換句話説,猶太人就是烏克蘭地區的“二地主”,他們夾在滿腔怨氣的東正教農民、農奴階層和那些信仰天主教又貪得無厭的貴族中間,但選擇為貴族服務,因此他們無情地盤剝農民,有時候竟然要農民一週給他們工作六天或七天。他們往往刻意在二至三年內收本見利,所以對農民極為苛刻,甚至用私兵驅趕農民到地裏幹活,即使是傳統休息日——星期天也不例外,許多烏克蘭農民苦不堪言。
在這一過程中,許多猶太人還藉助波蘭貴族的勢力,狐假虎威地幹了很多侵犯烏克蘭人利益的事情,事實上許多烏克蘭人就是在猶太人的操作下才變成了農奴。
從波蘭貴族手中取得包税特權的猶太包税人們,則儘可能地壓榨土地上的烏克蘭人,好以此大發橫財,而猶太籍的手工業者也對烏克蘭的東正教籍手工業者們,形成了巨大又不公平的競爭優勢,因為具有商業頭腦的猶太人不但經營釀酒作坊、酒館、旅店、磨坊和商業運輸等,還會聯合起來花大價錢從貴族地主手中取得了煙酒的生產和出售專賣權,以此形成對普通手工業者的競爭優勢和商業剝削。在1630年時,利沃夫城裏心懷不滿的商人們經常抱怨猶太人的舉動:
“就像地主一樣,坐着六匹馬拉着的豪華四輪馬車招搖過市,周邊圍繞着僕人,還有樂隊演奏氣勢恢宏音樂,他們一擲千金地購買用銀瓶裝的烈酒,公然展示他們的喧囂和奢侈。”
猶太高利貸者也是許多烏克蘭人的債主,更別説兩者的宗教矛盾了,在當時的烏克蘭,在波蘭貴族們的壓迫下,普通烏克蘭人之間的民族認同開始快速發展,而在當時決定一個人社會身份的關鍵因素除了血緣外就是宗教信仰了。而大多數普通烏克蘭人都信仰着東正教,對傳播和繁榮自己的信仰有着追求,這讓他們對天主教和猶太教沒什麼好“臉色”。
猶太人還在烏克蘭多地建立了自己的自治社區,在當時,幾乎每一個村子都有一兩個猶太人,每個小城鎮都有他們的社區,裏面有猶太會堂和洗禮池,他們和外人隔絕起來自己生活。
這些原因都讓許多烏克蘭人和哥薩克對猶太人恨得牙癢癢,可以部分解釋之後哥薩克暴亂中,暴亂者對猶太人所實行的暴力現象根源。
哥薩克們一暴動就會去襲擊猶太人,而猶太人也成為1648年哥薩克第七次暴動中的犧牲品。
哥薩克起義軍首領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在自己叛亂之初就給波蘭立陶宛王國政府寫了一批控訴信,在這批信件中,赫梅利尼茨基控訴王室官員們、波蘭軍官們還有猶太人對哥薩克人做出的種種“不可忍受的不公行為”。
雖然在這些信件中,猶太人所佔的份額很小,但是也能排到哥薩克的敵人序列第四甚至是第三位上,因此起義後的哥薩克和其盟友——韃靼人沒少禍害自己活動區域裏的猶太人,而本身這一時期的哥薩克羣體中就是原烏克蘭農奴佔多數,許多人都曾受過猶太人的傷害,因此只要有機會就會進行報復迫害。
這一方面是為了報仇,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劫富(猶太人)濟貧(自己),同時哥薩克起義軍和克里米亞汗國的結盟可不是沒代價的,相反其代價高昂。按照盟約,雙方在戰鬥期間所俘獲的敵人和牲畜都歸韃靼人所有,另外韃靼人還可以要求佔領區居民的所有權,就是把佔領區內的所有非哥薩克人都變為奴隸,拉倒克里米亞汗國販賣,這種縱容韃靼人掠民為奴的行為也是哥薩克起義軍與克里米亞汗國結盟的條件之一。
為了能少損失點人口,即使赫梅利尼茨基再不怎麼把普通烏克蘭人當作自己的同胞,他也會在意自己的損失,因此引導韃靼人劫掠猶太人就是一個不錯的禍水東引之法。
到1648年夏天時,已經在戰場上多次戰勝波蘭王軍和貴族私軍的哥薩克起義軍陷入了迷茫階段,他們本來只是想和波蘭國王談判,要點好處和特權,結果沒想到成功來得這麼輕鬆,這讓哥薩克起義軍上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赫梅利尼茨基更是連自己下一步該幹啥都不知道了,下的命令顯得猶豫不決。
最後,赫梅利尼茨基幹脆給自己放了個暑假,回故鄉休息並計劃下一步該幹啥去了,哥薩克起義軍則被安排在基輔以南的一個小城駐紮休養,但是令赫梅利尼茨基所沒有想到的是,雖然他停止了行動,但是廣大的烏克蘭人卻沒有。
受哥薩克起義軍勝利的影響,整個烏克蘭其餘地方都爆發了人民起義,受哥薩克勝利的鼓舞,烏克蘭農民和市民都起來奪取權力,他們進攻大地主的莊園,襲擾他們撤退中的僱傭軍,找貴族清算舊賬,並四處追捕天主教牧師,迫害那些他們早就恨得牙癢癢的猶太人。在這場夏季烏克蘭農民叛亂中,被傷害最深重的族羣就是烏克蘭的猶太人們,尤其是那些居住在第聶伯河右岸的猶太人。
當那些居住在第聶伯河右岸的烏克蘭人起來反抗波蘭貴族們的統治後,他們將猶太人當成了自己襲擊的優先目標,自1648年6月開始就對其進行了全面襲擊。起義的烏克蘭人往往是將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猶太人,尤其是猶太男人們全都殺死,然後聚集人手進攻當地的猶太社區,殺人搶劫,就這樣在烏克蘭叛亂者的屠刀下,第聶伯河右岸一個接一個的猶太社區被覆滅了,成為暴亂的犧牲品。
在1648年夏天的短短三個月裏,烏克蘭叛軍幾乎將第聶伯河右岸地區的全部猶太人社區從地圖上抹去了。雖然沒有資料顯示在赫梅利尼茨基起義之前,有多少猶太人生活在第聶伯河右岸,讓我們無從得知具體有多少猶太人在此次暴動中遇害,但其數量一定不少,因為據保守估計,從16世紀中葉到17世紀中葉,烏克蘭猶太人的數量增長了10倍多,從約4000人增加到了5萬多人。
研究猶太教歷史的大多數學者估計有1.4萬到2萬名猶太人在1648年的烏克蘭暴亂中喪生,考慮到這一事件發生的年代和地點,2萬名猶太人的死亡已經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了,要知道雖然17世紀的烏克蘭經濟發展迅速,但是相對於歐洲其他地方仍屬於人煙稀少之地,當地能聚集數萬名猶太人實屬不易,結果大多還被烏克蘭暴亂者殺了。
當然也不是烏克蘭地區所有的猶太人都死在了叛亂中,還是有少數人得以倖存下來。
到哥薩克起義軍在1648年秋天渡過第聶伯河西進時,烏克蘭土地上的猶太人羣體已經被叛軍所消滅,他們要麼逃跑了,要麼被屠殺,或是在屠刀之下變成了東正教信仰,人口凋零。
在這場烏克蘭暴動中,有很濃郁的宗教色彩,當時羅馬尼亞的一位猶太人編年史作家,認為宗教信仰是叛亂者屠殺迫害猶太人的主因,他將攻擊者稱為“希臘人”(希臘地區的人信仰東正教),以此來強調暴亂者的東正教信仰,而不是表明他們所屬的民族。
在暴動中僥倖活下來的猶太人也沒好日子過,因為叛亂者要求這些倖存的猶太人必須改宗,以此來完成自己的宗教責任(即傳教,增加教徒數量)。在這一過程中,許多幸存的猶太人被迫改變了自己的信仰,存活了下來,一些人因為改變信仰脱離自己的猶太人身份,還得以加入哥薩克羣體。
小貼士:根據猶太教(Judaism)律法《哈拉卡》的定義,一切皈依猶太教的人(宗教意義)以及由猶太母親所生的人(民族意義)都屬於猶太人,而在當時的基督教徒眼裏,如果一個猶太人改變了自己的猶太教信仰,那麼他就不算是猶太人了,因此即使是對猶太人有很大意見的哥薩克羣體,也願意接納改信的猶太人。
後來當滅族的威脅沒有後,一些猶太人又重新改回了自己的信仰,但此地的猶太人數量卻大為減低,要到很久之後才能得到恢復,對整個東歐猶太人的歷史影響都很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