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十八年,在軍營,勤懇奮鬥老黃牛。
1980年9月,我終於從地方高考這條獨木橋上跨了過去,從南京踏上火車一路向北,來到濟南軍區步兵學校四隊(機炮專業),學習軍事指揮。
剛入校,教導員問我為何從江蘇溧水大老遠報考濟南步校。我説:為了獻身國防事業,好男兒志在四方。其實呢,怕報考家門口的南京步校錄取把握性小。上軍校,一是好聽(當軍官,穿四個兜的衣服,戰士服裝是兩個兜),二是給貧困家裏省錢。入了軍校,就是參軍,每月有六元錢津貼,還管吃管喝管穿。另外,每年年終,地方政府還給家裏百元左右軍屬補助,當時這筆錢可是夠兩個人全年口糧。
本來,隊領導把我作為重點培養對象的,還讓我作為學員代表上台發言。可惜我的軍體(單雙槓上去下不來)跟不上,慢慢就退出先進行列了。
在軍校,我看了人生第一部電視連續劇《敵營十八年(舊版)》,這也是我將人生按十八年劃分的另一個理由。
我們隊長姓劉(後任學員大隊副大隊長),是溧陽慶豐人(我奶奶孃家鄰村),千里之外純老鄉,親切。後來,我們大隊來了一位蔡政委,他高大帥氣、儒雅。原來隔得遠,近幾年接觸多了些,最近讀了政委《我的人生路》感慨萬千。
1983年6月,軍校畢業分配時,我找到劉副大隊長,開了後門,滿足了我想看大海的願望,來到威海榮成石島,後來擔任警衞排長等職。
貴人。
老股長。1985年,全軍百萬大裁軍,我不幸被編余了。後來託團宣傳股孫股長的關照,幾經周折,調到煙台警備區後勤部政工科當幹事。沒有孫股長,可能軍旅生涯就此結束。
呂場長。煙台警備區位於威海文登宋村的昌陽農場場長名叫呂景倫。老場長對我恩重如山。場長老是説:永亮啊,有什麼困難你就説!老場長不僅從物質上而且還從精神上鼓勵支持我,直到今天。
饒記者。時任解放軍報駐濟南軍區記者站。有一次,饒記者到煙台採訪,我陪同。幾天下來,有了感情,就是在饒記者幫助下,我如願調到濟南軍區軍醫學校。後來,饒記者調回《解放軍報》,慢慢就不聯繫。越不聯繫越不好意思聯繫。但是心裏一直惦記。
楊副主任。在軍醫學校,時任政治部副主任楊長江。不管楊副主任後來當多大官,轉業到地方當什麼部長,我都一直尊稱其為楊副主任。楊副主任,從外表看就是政工幹部,待人真誠、謙和,沒有架子。楊副主任對非常有個性的我非常包容(我不中庸,愛憎分明。認可的領導,頭拱地完成任務;不擺的頭,見面繞道走),因為有楊副主任,我在軍校幹得帶勁。楊副主任1997年轉業,次年我就追隨其到地方工作。
閃光。
之一。1990年夏季,我到學員三隊擔任副教導員。三隊是全校標兵隊,集很多榮譽於一身。學員們教室、實驗室、食堂、宿舍四點一線。晚上自習,如果離考試還有一段距離,大都大眼瞪小眼。我就悄悄地坐教室後面,時不時上講台,讀一段精美散文、念一篇小議論文、朗誦一首詩歌。梁隊長、鄭副隊長也默默給予支持。
之二。我打小就有當老師的願望。1991年終於如願以償當上濟南軍區軍醫學校中國革命史教員。當教員有一個好處,可以潛心做學問,不被人事關係等其他因素所左右、被困擾。1996年,隨着香港迴歸日期越來越近,我想人們一定會越來越關注,我何不圍繞這個熱點做做事情。我利用業餘時間,大量蒐集資料,對香港過去、今天、未來進行全面梳理,又用白布採取簡單好使的放大法制作香港地圖。先是小範圍講,慢慢知名度高了,然後我請地方媒體來宣傳,從而“聲名鵲起”。
之三。1991年,我寫的《舅舅替外婆暖被窩》在濟南軍區《前衞文學》上發表了。發表之後,我覺得此文蠻有意思,於是就用我愛人韓英的名義向《讀者文摘》推薦。幾個月後的一天,一位戰友告訴我《讀者文摘》上有個作者叫吳永亮,是你嗎?我説可能重名吧。他説文章題目叫什麼什麼被窩。聽到這,我拔腿就往校外報亭跑去,一看真是我的。那份感動,僅次於拿到軍校錄取通知書。於是我近似瘋狂般把學校周邊的報亭中的《讀者文摘》都“摘”得精光。
之四。1998年5月24日,參加軍轉幹部省直筆試,成績進入前十。1998年5月30日,面試,我得分為94.99,全省直第一名。面試之前,我就想,面試題目難把握,很難答得完美無缺,但結束語一定要與眾不同。頭天晚上,我在構思、推翻、打磨中睡了過去。次日,面試題目對我很陌生,自然回答不夠理想。但我為什麼會得高分呢,告訴你吧,我的結束語出彩了:
作為一名軍人,最崇高的禮節就是軍禮。我的軍旅生涯到此就要結束了,我將我最後一個軍禮敬給主考官、各位考官們。説到這,我莊重地拿起放在面試桌上的軍帽闆闆正正戴上,並行了一個超級標準軍禮。轉身離開那一刻,我看到兩位女考官眼睛裏閃着淚光,我知道我成功了。
最終,我沒花一分錢,就堂堂正正進入山東省新聞出版局報刊處工作。由此看來,軍轉安排相當有正事。
之五。用賣出濟南百貨的股票掙得錢,裝上了電話。從而實現樓上樓下的理想生活。後來,購買了BP機掛在腰間,只可惜一天到晚響不了幾下。
痛點。
在我成為父親39天后,我的父親卻帶着無限痛楚和眷戀因肺結核病離開了這個世界。到我急匆匆趕到家,父親已經入土。“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塋,我在外頭,父親在裏頭。”我跪在父親墳前,眼無淚,心蒼白。我到家兩天後,我從濟南寄回的兩盒阿膠才到村上,但父親已經享用不到了。
小時候,我做夢都想着長大。長大的目的不為別的,就是想能坐到桌子上與大人們一起吃吃喝喝。
一個人何時長大,不是十八歲成人禮,不是你結婚成家,也不是你做了父親還是當了母親,而是當你失去父親或母親,那一刻你就真正長大了。因為為你遮雨的屋頂塌了,為你擋風的牆壁垮了……
感悟。
十八年軍旅生涯,我養成遵守紀律、嚴格守時、令行禁止等習慣,最主要是服從意識。多年來,本人從沒有頂撞上級,一半來自家庭“聽話”的教育,一半來自軍營薰陶。
服從是把雙刃劍,正面是組織紀律觀念強,反面就會造成懦弱、膽怯。沒法説。
對軍隊,我從不埋怨。這是一所特殊的大學,天當房,地當牀,山川作課堂。因為沒有大熔爐的鍛造,那有我的今天與明天、後天。
我從濟南臘山奔赴海邊,又從海邊劃回到濟南。這期間轉戰多個崗位,可以説是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也可以説是一頭老黃牛,組織往哪扽繩子,就往哪個方向走。
濟南步兵學校純爺們、清一色板寸,軍醫學校主力是娘子軍,反差極大。步兵學校,我們都渴望生點中等病,小病只能到大隊衞生室去看,那裏只有一位男軍醫;中等病到學校門診部,那裏有女軍醫和護士,再大一點病就得翻山到106醫院,那裏廣闊天地,許多戰友找到至愛。軍醫學校正值芳華,不嬌嫩,男學員能幹的事,女學員一樣幹。男隊領導找女學員談話,必須開門,上宿舍樓先要喊幾嗓子,非常有趣。兩所軍校、兩道風景,只隔一座海拔百餘米的山,值得回憶。
明天請繼續關注我的第三個十八年。
壹點號 吳永亮